二章:燕阳义 起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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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丈距离,是燕阳全副武装铁骑恰好临近冲刺的爆发点。

    石丹在看到两队燕阳铁骑最前一排的骑卒几乎同时勒住缰绳,身后一排连着一排的骑兵相继停住战马,间隔几乎一模一样时,才露出了凝重神色。

    陷阵营三千,左前营三千。

    六千燕阳铁骑对上九千余席尔瓦战驹,人数伯仲之间。

    但凡数量超过一万人以上的大仗,在双方兵力悬殊不超过三成以上时,正面交锋单轮人数其实并没什么差别。不论是骑兵互相冲杀还是步兵结阵肉搏,都不是坊间流传那样挥着兵器找到一个对手然后光明的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矛这般无趣。

    对应《六韬》上所说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往往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点是在于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战机来扭转战局,而燕阳铁骑则是能将战机无限放大的精锐骑军。

    一声枪起之后,率先冲向匈奴的是陷阵营第一排的百名重甲骑卒。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这支在往年最多出讨北原的赫赫战旅是最锋利的獠牙,最锐利的枪锋,第一次和燕阳铁骑照面的石丹并不知道,在陷阵营的骑阵发起冲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十万燕阳铁骑在这几十年间为人津津乐道,可并非如茶馆酒肆里那些说书先生嘴里反复嚼咽的十万皆为身负几十斤重甲的骑卒。譬如充当燕阳军眼睛的斥候营,不光战马无甲,就连哨骑身上的甲胄也皆是皮铠,仅仅在要紧部位镀上了一层铁皮,这是为了更好的将机动性发挥到极致。

    在往细里说,三千重甲的陷阵营并非人人身上甲胄厚度重量一般。偌大北原,如若真正人人都披上几十斤的重甲,再加上战马身上的马甲重量和虎枪行囊,脚力在出众的良驹也跑不出百里地就得活活的累到口吐白沫。

    第一排充当枪尖的陷阵营骑士,身上是当之无愧的重甲,厚有三寸二,重达六十斤,而战马脖颈处挂着的马甲也有十余斤重。

    寻常甲士,单是穿戴上这身甲胄就已经是直不起腰了。唯有幽州最强壮的小拨健儿才能支撑起这一身弓弩近身无功而落的燕阳链甲。

    第二排骑卒身上甲胄就稍稍削薄了一寸,连同战马负重也同样减去两成,依次而推,到最后一排的陷阵营燕阳铁骑,身上甲胄厚度就仅仅只有一寸二了。

    燕阳铁骑之所以纵横北原杀的匈奴抬不起头,并非匈奴所言胜在了武器精良,甲胄出众,而是匈奴即便知道也不愿承认的驭马之术上。

    让一匹马对你言听计从,你挥马鞭它就开始撒开蹄子,你勒住缰绳它就停下步伐,这是村夫都能做到的事情。

    能够在马上颠簸如履平地,心意相通驰骋奔腾,任何一个和马打交道的驿卒都能做到。

    能够不靠马鞭和缰绳让马匹随自己心意而动,仅靠双腿便能夹住马腹奔驰,大汉任何一地的精锐骑卒亦能做到。

    不靠马鞍,没有马蹬,一样能在马匹身上做出钻马腹,倚马身的花样,还能空出两只手在疾驰马背上做出骑射并中之举,匈奴十几岁少年都可以做到。

    可让几百几千匹战马宛如一体,起枪声起时战马同时迈出左蹄,俯身冲刺时战马闭目前冲,军鼓响战马鸣,虎枪出马首昂。

    真正做到军令如山,不仅人人遵守,连马一样也要服帖的。

    世间唯有燕阳义!

    在第一排燕阳铁骑虎枪前侧冲出的那一刻,石丹眼皮不自觉的跳动一下,他身下四蹄开始摩挲草地的雄壮战驹感受到地面停一时动一时的震颤,马鼻喷出数道肉眼可见的白色鼻息,若不是被控马技巧娴熟如吃饭睡觉一般的石丹安抚住,早就脱缰而出了。

    在燕阳铁骑第二排也开始迈步飞奔而出后,石丹再也忍耐不住,血刃弯刀在春季和煦的日光下泛出妖艳色泽,被他高举过头顶:“长生天的勇士!席尔瓦的儿郎!用敌人的血来告诉长生天、谁才是他最忠实的仆从!”

    九千多席尔瓦战驹发出山呼海啸的呼喊,随着石丹手上的弯刀落下指向燕阳铁骑的骑阵后,这附近方圆数里的地面都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百丈距离,在双方战马的全力冲刺下不过是几息几次眨眼的功夫。

    赤色和灰白相间的两方骑卒,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

    从来都在陷阵营第一排的何如午手中虎枪在临近匈奴游骑还有丈远距离时枪头忽然朝上摆起,与他几乎齐头并进的第一排燕阳铁骑亦是如此,在匈奴杀喊连天和燕阳铁骑只有马蹄踏动铁甲轰鸣的声响下,犹如江潮一线天在交错点处绽开无数血花。

    后排的匈奴纷纷举起长弓往燕阳骑阵内开始泼洒箭雨,这种距离下根本不需要刻意去瞄准,只要在疾驰的战马身上多挽弓一次射出一根箭矢,就足矣。

    箭雨如蝗,遮天蔽日。将这一方草原上空遮掩如移动乌云,在半空中箭身又经过短暂的滞停后,由沉重的箭头先行坠下。

    随着第一排燕阳铁骑撞入匈奴松散的游骑群中,第二排、第三排,都如出一辙的将虎枪横立在身前,没有一个人勒住战马以求躲过箭雨侵袭,更没有一骑愿意因为箭雨而放缓战马行进速度。

    仍由铺天箭雨砸落在他们身上,矢锋滑落铁甲,溅出存在瞬间的火花,然后掉落在地上。

    也有几骑运气不那么好,一根箭矢斜倾而下,正中全副甲胄唯独一张坚毅面容的脸庞露在外面的铁骑额头上,虽然划不开燕阳链甲,但破开血肉却像撕开蝉翼一样简单的流矢毫无阻力的贯穿了这骑头颅,箭身半入他额头之上。

    手里还紧紧握着虎枪的燕阳骑士身形仍旧和身旁袍泽一般,在马背上随着马蹄踏动而晃,在又一根箭矢砸落在他胸膛后方才直挺挺的仰头跌下马去。  他身后的燕阳铁骑微微一提缰绳,裹着马甲的战马一抬马蹄,跃过他的尸首继续冲刺。

    从第四排后的燕阳铁骑也纷纷开始还击,在距离匈奴游骑还有百步远的距离时将挂在肩头的铁胎弓攥在手里,另一只手瞬间从马尾旁系着的箭囊内勾取出一根赤色尾翎的箭矢,呈朝空半弧角度拉至圆月而松。

    比起匈奴数千骑共同挽弓造成雷声大雨点小的箭矢倾落,这不论数量还是声势都要弱上许多的燕阳赤羽矢锋在众人头顶划出一道长虹,在落于匈奴游骑群中的刹那间将匈奴游骑群伍从中击断清空了一片!

    没有燕阳无视箭弩的链甲护体,单薄的皮袄连减轻箭矢入体的疼痛都无法做到,在燕阳铁骑和匈奴游骑碰撞交火的一侧,几百席尔瓦战驹上还挥舞着弯刀准备以血作乐的游骑发出阵阵中箭后的悲唔哀嚎连同战马一同滚落在了地上。

    何如午蓄力百丈的枪头被他低吟出手,在一柄草原弯刀距离他马首还有尺长距离外就挑翻了劈刀的匈奴游骑,碗口粗大的虎枪枪头贯穿这名看模样不过十八九岁的匈奴前胸,在无可抵挡的冲势下百斤沉重的匈奴身体就像一只纸鸢被何如午用虎枪做线放飞在低空中。

    一连将身后几名游骑撞开,整个后背被同族袍泽的弯刀剐出数道血印。

    枪尖赤红如朱焰,‘诗情画意’的在这被虎枪刺透胸膛同时断气的尸体后背小荷才露尖尖角。

    何如午在发力同时鼓胀起的双臂回缩,尸体被他甩至地上,还未等滑出数步之远的尸体停住,就被踏着沉山之势步伐的游骑马蹄踩在肚腹上,发出咔嚓的筋骨断裂声,溅出温热血液洒在这游骑小腿上。

    数把弯刀挥向在第一枪展露锋芒后开始重新聚力的何如午,几把锋刃如指宽的弯刀划过何如午身上链甲后,只留下了一道浅浅刀痕便擦肩而过。

    这帮从未和燕阳铁骑较量过的席尔瓦战驹还像往常一般,节省气力用刃尖来划过敌人身躯,通常情况下匈奴的这种作战方式无往不利,可撞到了燕阳铁骑,就像拿石子去砸湖面一样,只剩叮咚扑水声和回荡涟漪。

    何如午已经冲进匈奴游骑中,身旁只有密密麻麻倏忽而过的匈奴游骑,依稀在战马来回奔驰间能看见一点赤红划过。

    石丹不用转头也知道身旁最先迎向这群穿甲两脚羊的部落儿郎所剩无几,他怒不可遏,一只脚搭在比起其余战马要高大出半个马身的骏马下腹麻绳上,整个身子悬在马侧,手中血刃弯刀从一名枪上还挂着族人尸体的燕阳铁骑仅有衫布相连的脖颈处奋力横划。

    这颗还保持着咬牙抿嘴模样的头颅飞旋在空中,断颈处喷血不断,将两旁不论是燕阳还是匈奴的骑士淋了个通遍。

    看到匈奴游骑两翼又向外扩散,似乎想要一口将陷阵营给吞并在内,身后竖着招展两旗的雪海山一对子母枪搭在马头上。

    鼓声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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