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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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热河歇了一宿,次日清早,众人便再度启身,浩浩荡荡地往木兰围场去了。

    热河行宫离木兰围场本就不算太远,正好可赶在头晌午到达。康熙的兴致颇高,不仅鼓励大臣阿哥们各自施展本领射取猎物,更允了收获最佳者可赏黄马褂一领,余者也按收获多少各可获彩头奖励。

    秋狝本就是为了彰显武力君威,自是群情振奋、军容整肃。秋风卷过大旗猎猎,南可见燕山群峰,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坝上草原,叫人身处其间,竟也不由得平白生出几分慷慨激昂之情来。圣训既毕,由康熙亲自将第一声鸣镝箭射出,这一次的秋狝,便也算是正式的开始了。

    “禀主子,太子爷往西边儿去了,大阿哥则是朝东走的。跟着太子爷和大阿哥的人数差不多,统共大概占了百官的六成,剩下的多是文官,三五成群地四处散下了。武官里头只阿灵阿大人、鄂伦岱大人没跟去,阿灵阿大人领着十阿哥,四处教他射猎呢,鄂伦岱大人——奴才也不知他是打算干什么去……”

    康熙在马上听着梁九功的回报,却只是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放松地催着马继续向前:“阿灵阿是老十的亲舅舅,他不看着谁看着?至于鄂伦岱那小子,都快把他爹气得清理门户了,这次大抵也是憋着劲儿想得那黄马褂呢,不必管他——旁的阿哥们都如何了?”

    “三阿哥是跟着太子的,一块儿往西去了。四阿哥和七阿哥走的是北面儿草场,八阿哥去了南边儿林子,九阿哥年岁还小,又没有人带着,正跟张老大人逗趣儿说话呢……”

    “哦——小五儿可算没把他那个弟弟捧在手心儿里?”康熙颇有些讶异地笑了一句,又不由好奇道:“对了,那臭小子又跑哪儿折腾谁去了,朕怎么没听你提起他?”

    “五阿哥——五阿哥哪儿也没去,一直绕着猎场巡查防务,说是绕一绕才安心……”

    梁九功快走了几步,低声应了一句。康熙原本轻松的笑意不由滞了一瞬,怔忡了片刻,才极轻地叹了一声:“朕能有这么个儿子,是朕的福报啊……走,咱们也绕一绕去,看看能不能打着什么大家伙!”

    ***

    且不说这木兰围场里头热热闹闹的围猎气氛,胤祺领着贪狼看似悠闲地绕着四周转圈,却是暗地里打点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巡查着猎场周围的守备军事——那一日的红光始终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虽然目前尚只是一片风平浪静,可那些个危机,却也说不准就潜伏在眼下的哪一片平静之下。

    猎场里头是不能进来太多外人的,故而胤祺也只带了贪狼一个,打扮成了侍卫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头护着,从不肯须臾离开半步。

    胤祺带他来的时候就曾特意问过,这七星卫中的七人专攻不同,尤以为首者最擅全局掌控。贪狼虽不过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早已深谙攻守防备之道,一路上也指出了不少守备纰漏松懈的地方,倒是帮上了不小的忙。

    二人骑着马且走且停,正闲话儿着这木兰围场的事,却忽然见着前头远远奔回了两匹快马,竟是几乎拼了命的架势。胤祺认出那两人是索家的两个孙子,正是这一回陪着太子过来的,如今却这般狼狈地策马狂奔,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虽一向懒得理会太子,可纵然只是为了康熙,这种时候却也绝不能袖手旁观。嘱咐了贪狼在原地静待,策马迎上高声喝道:“巴克,巴什!没命地乱闯什么——太子在哪儿呢?”

    “五阿哥,太子的马——马惊了!”

    那两兄弟一见着胤祺,忙滚下马来,满脸不知是汗是泪的扑在胤祺的马前哭喊道:“太子心中烦闷,强行斥散了众人,只叫我俩陪着,一味的策马快跑……那马不知怎的就跑得疯了,怎么都停不下来,求五阿哥快快搭救太子!”

    胤祺一听这话,心里头便是一沉。他前世没少拍过马戏,深知这马一旦惊了,上头的人会有多危险。跳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脚蹬子仓促间是摘不下来的,要么是被颠下来拖在地上不知多远,要么是跟着跑得过快的马一块儿被什么给绊倒,真有那背运的,甚至会活活被马给压死。再一看这两兄弟狼狈惊惶的模样,心头就是一股子火气窜了上来:“主子惊了马,你们竟不知搭救只知道乱跑——真是一窝子的猪!”

    言罢,却也再顾不上两人,冲着一旁的贪狼高声道:“走,追过去!”

    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有多大的火气要撒,两人一路策马疾驰,竟是足足跑了半刻钟都没见人影。流云是大宛马的种,天性最喜狂奔,自是越跑越觉兴奋,可胤祺却不曾这般往狠里跑过,只觉两股间被磨得火辣辣的疼,体力也耗得极快,正茫然间,却听身旁贪狼忽然道:“主子快看,前头确有一匹惊马!”

    胤祺精神一振,挺身向前望去,果然见到前头正有一匹枣红马正发狂般不住地狂奔踢踏。细看时见那马上仍还坐着个人,周围也有几个御前侍卫正小心翼翼地将那马圈在了中间试图救护,总算是低低松了口气,又断然道:““贪狼,我去顶住惊马,你趁机救人!”

    这马一旦惊了,边儿上围着多少人都是没用的。伤了马,人也可能连带着受伤,只能靠着马上的人足够冷静、骑术足够老练——亦或是运气足够好,叫马慢慢平复下来,才能算是正经脱险的法子。可眼前这匹马却显然是已彻底发了疯,侍卫们担心贸然出手会不会反倒害了太子,自然无一人敢动,可若是这么僵持下去,却也迟早是要出事儿的。

    众人正是焦急无措间,忽然见着一道白云似的影子骤然掠过,竟是直奔那匹发狂的枣红马而去。流云长嘶一声,绕到马前拧身折返,竟毫无畏惧地径直冲着那匹疯马飞奔过去。两马交错各自人立而起,太子惊呼一声被掀了下来,就见一个身形单薄的侍卫忽然自后头掠过众人头顶,单手揽住了他的身子,双脚在马背上略一借力,就掠着他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而那匹枣红马也被流云踏倒在地摔断了脖子,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只是自口中不住地涌出大片白沫,显然已死得透了。

    胤祺紧紧勒着马缰稳住身形,只觉心口不住狂跳,一时竟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勉强滑下马背站稳,刚要过去说话,太子的原本惊惧未平的神色竟忽然显出些暴戾来,竟是一鞭子狠狠抽了过去:“胤祺!你是要害死孤吗!”

    他这一鞭子并没能抽得下去——方才救了他的那个侍卫忽然反肘抵在他背后,叫他的手臂不知怎的便忽然一阵酸麻,力道也跟着陡然一泄,另一头的鞭梢便已被胤祺一把攥在了手里。

    胤祺攥着手中的鞭稍,胸口因方才的疾驰和惊险起伏不止,一双眼睛却是清冷淡然无喜无怒,只是静静望着面前的太子。四周原本仓促要跑过来救人的侍卫们竟也一时怔住,纷纷停下了动作,半惊半惧地望着那个方才如神兵天降般的少年,一时竟是谁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一双琉璃冰魄似的眼睛里头,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气势啊……

    简直像是九霄之上的神祇,正淡漠地俯视如草芥般的愚昧众生,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堂堂当朝太子,也半点都由不得他放在眼里。他们确是都私下里听人传过,说这一位五阿哥乃是佛界狻猊临世,正是大慈悲大清净的瑞兽,所以才什么利禄权欲都不能沾,轮过了这一世就得干干净净地回去的——可这菩萨低眉慈悲六道固然不假,金刚怒目的时候,却也实在是叫人心惊肉跳得厉害……

    太子怔怔地望着那一双眼睛,竟是没来由的从心底里生出了浓浓的寒意,下意识退了半步,恼怒愤恨才一股脑儿的冒了上来:“你——”

    “胤礽!”

    人群外忽然传来康熙略显愠怒的声音。众人连忙扑倒在地请安,康熙却是半点儿也不去理会旁人,上下细看了一番太子确无损伤,便快步过去将那个脸色几乎惨白的儿子抱了起来。梁九功已在一旁呈上马扎,康熙揽着胤祺坐下,轻轻替他揉着心口,终于还是忍不住皱了眉低声道:“傻孩子,怎么就敢那么去拦,伤了自己怎么办?”

    太子神色茫然了一瞬,他只道方才在自个儿最危急的时候,这个弟弟不仅不想法子帮他,还故意惊得他的马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落下去。可直到被康熙一语点明,又见方才那个救了他的小侍卫也回到了胤祺身后,这才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胤祺是在救他,一时却也是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康熙望着太子的模样,如何还不知道自个儿这个儿子的心思。可此时人多口杂,毕竟不是能多训诫的时候,便也只是轻叹一声道:“为君者,当有识人之能,方不负忠义之心……梁九功,传朕的口谕,就说五阿哥义勇双全,勇救太子,当为此番木兰围猎之首功——那黄马褂,便赏了五阿哥罢。”

    “喳。”梁九功俯身应了一句,快步向外传谕去了。康熙见胤祺始终不言语,神色也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摸了摸他的脉象,竟仍是细促无力难以平复,心中更是担忧不已。正要传太医,黄天霸却已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捞过自个儿这个小徒弟的腕子一摸,神色便沉了下来:“早说过你不可太过爆发自身的力道,这身子会撑不住,无端的去逞什么强?”

    胤祺只觉得这会儿缓了下来,身上乏得厉害不愿说话,只是垂下目光心虚地笑了笑。康熙看着他依然没缓过来多少血色的面庞,忍不住担忧道:“天霸,小五到底有没有事?”

    对着康熙,黄天霸的面色总算缓和了些许,摇了摇头道:“无妨,只是脱力罢了。他身子比别人弱些,内力耗竭,自然比旁人更难受,静静地歇上一阵子,缓过来就不要紧了。”

    康熙微微颔首,竟是直接将胤祺抱了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走,朕送你回去歇着。”

    太子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的皇阿玛居然头一次将目光始终停留在另一个兄弟的身上,只觉心中愈发愤懑难平,那隐约的一丝愧意也早已被彻底冲散,原本已渐渐消去了恨意却悄然滋长了起来——明明他才是惊了马险死还生的那一个!就算确实是他误会了这个弟弟,皇阿玛又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给他脸子看,叫他全然下不来台?

    明明——以前,都不是这个样儿的才对。

    明明是他这位皇阿玛亲口说过的,胤礽可以错,但一国太子不能错,所以无论他做错了什么,闯了多大的篓子,都有人不辞辛劳地追着他收拾干净。慢慢地,他自个儿也就习惯了,既然太子不能错,那么他做的什么就都不是错儿,无论他多无所顾忌,多蛮不讲理,都永远只会是那些个被他狠狠踩在脚底下的兄弟、奴才们的错。就像当年,他险些把这个弟弟给打死,胤祺再见了他,也依然得笑着卑躬屈膝地说一句谢太子爷教诲……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他竟慢慢习惯了朝这个当年一只脚就可以踩死的弟弟低头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阿玛宠溺跟关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越来越少,反倒是更多了落在了这个死人脾气的老五身上?!

    太子狠狠地攥着拳头,仿佛全然听不见身边人的关切询问,一双眼睛竟已隐隐发红。他忽然觉着自个儿实在太过可笑——干什么要巴巴儿地凑上去跟那个从里到外都叫他反感的弟弟处好关系?这人就是这样,你才低了一分的头,他就能踩到你脖颈上去!若不是他一直以来处处忍让,老五又凭什么敢那么看着他,凭什么敢不挨他的鞭子!

    深深地埋下了头,太子的目光近乎狰狞地落在那匹马上,恨声道:“来人!给孤把这该死的畜生大卸八块,扔到山林里头去喂狗!”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他的眼里蓦地闪过一丝狠厉,嘴角却忽然挑起诡异的弧度。

    就像叔姥爷说的那样,早晚有一天,等这一切都成了他的,他自然就用不着再为这种事忍气吞声了……至于现在,又何必太着急呢?

    ***

    康熙一路送了胤祺回到营帐,又特意叫梁九功去找个随驾的太医过来,反复确认过胤祺不过只是脱力,细细嘱咐了一番今儿一定好好休养,这才又匆匆赶往太子处去了。

    黄天霸见着帐子里头已没了什么闲杂的外人,才总算松了口气,一巴掌拍在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小徒弟头上:“你也太过胡闹了!我教给你的内功心法,是叫你自震心脉的?”

    “师父居然也学会说谎了,实在是大有长进……”胤祺靠在榻上轻笑了一句,低低咳了两声才又微寒了声音道:“不然——我那一鞭子,难道就白挨了么?”

    黄天霸原本被他前一句话闹得面上泛红,正要气急辩解,却冷不丁听见胤祺后头的一句话里颇显陌生的语气,不由得微怔道:“什么鞭子?”

    他到的晚,却是没见着之前的那一幕。还不等胤祺开口,一旁站着的贪狼便低声解释道:“主子为救太子,硬顶住了太子的惊马。太子却误会主子是要害他,一下来就叱骂主子,甚至欲加鞭笞……”

    他每说一句,黄天霸的面色便沉上一分,待到听完,更是忍不住含怒起身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竟连句道歉都不与你说,不教训一番,还当你好欺负了!”

    “师父,师父——”胤祺无奈失笑,忙一把扯住了黄天霸的衣裳,把这位二话不说就要去替他出气的师父拉了回来,“该做的我已都做过了,就不劳师父再处置他了。”

    “你做了什么?”

    黄天霸蹙了眉望着他,清俊的面庞上显出几分茫然不解来,眼里却仍带着隐隐的怒意:“你震的是你自己的心脉,难道还能叫他吐血不成!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说好听了是宽仁大度,却又有多少人暗地里说你窝囊可欺?若是每次都这般轻轻放下,早晚要叫人欺负得只剩下骨头!”

    “宽仁大度……”胤祺像是颇觉有趣似的低低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又轻笑了一声,微微摇头道:“不过是懒得计较罢了,可这一次,我却是真打算跟他好好计较一番的——再不济,也得教一教这个被宠坏了的熊孩子该怎么做人才行。”

    黄天霸疑惑地瞅着他,坐回了榻边的椅子上,轻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莫非真是总算开窍了?”

    胤祺垂了眸淡淡地笑了笑,又轻叹了一声道:“我们两个毕竟是兄弟啊……这些日子的关系,就算依旧是打打闹闹的,却也已算是亲近了。可他甚至都不问我一句,就认定了我要害他,若不是贪狼拦住,那一鞭子能抽的我背过气去——若是他蓄意找我的茬,我当是半大孩子赌气顽劣,忍忍也就没事了。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随手鞭笞,总得叫他长点记性。不然将来若是脾气上来了就是一鞭子,我如何能受得了?”

    “是我把事儿想得太容易了……到底还是禀性难移,我是没法儿叫他改的——就算我说的话再有道理,他也不会真听得进去,就算我再怎么揍他,也依然不能往狠里下手。他忌惮我,却不怕我,那我就让那个他怕的人去管他,去教教他这为君之道是该如何的知进退,懂分寸……”

    他的话说完,帐子里便只剩了几个人极轻的呼吸声。不知沉默了多久,黄天霸才忽然开口道:“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得没错——可这样的办法到底还是实在太憋屈了些。若是换了我,还是直接揍他一顿解气。”

    “……”

    看着面前仿佛十分有暴力倾向的师父,胤祺忽然对自家皇阿玛的生命安全产生了一丝隐隐的忧虑。

    “罢了,既然你心里面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去看看他去,免得有什么危险。”

    黄天霸忽然起身,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望着自家的小徒弟轻笑道:“我喜欢看你这样,会生气,吃亏了也知道还手,好像终于彻底的活过来了——像以前那般吃斋念佛似的活死人性子,叫人看着都觉得替你憋得慌。”

    胤祺不由微怔,黄天霸却已不再多说,转身快步出了帐子。仿佛有莫名的暖意从心口缓缓浸润开,微垂了眸掩去眼底的那一丝水色,胤祺极轻地勾了勾唇角,放松地靠回了榻边的软枕上。

    或许——他也确实是在一点点儿地真正活过来的。

    今儿的事看着热闹,若是搁到两年前,其实也未必有甚么大不了——他至多也不过是自个儿默默地忍下,最多等着康熙心里头不落忍,回头再补偿他些个什么罢了。

    那时的他初来乍到,还只把这一切都当成是演戏,坚信着人与人的善意是要有施才有得的等价交换。一直觉着他只要稍稍的有那么一点儿贪心,去觊觎那些个本不该得到的东西,就立刻会被厌弃被冷落——就像前世在娱乐圈里头,稍有不慎就会“掉粉”、“转黑”一样,那时的他之所以能保证始终叫粉丝和身边的人满意,靠的正是从不相信他会有真正的所谓铁杆粉,也从不相信会有真正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保证站在他身边的人。当一个人连恃仗都没有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做出什么有恃无恐的蠢事来。

    永远都不会任性、不会犯错的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懂事多正直善良天真无邪,而不过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自个儿根本有没有任性跟犯错的权利罢了。可这一次,他却偏偏就任性地去做了,甚至在引内力震动自个儿的心脉的时候,都不曾生出过半分康熙是否会不顾他而去照顾太子的怀疑。

    莫非真的是被宠坏了?胤祺摸着下巴,忍不住生出了丁点儿自我反省的念头来。

    这可毕竟是传说中最是无情的帝王家啊……他是怎么在这么个传说中无情冷血的地方,莫名其妙就这么被宠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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