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three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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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天佑将我带到三楼,距离阳台很近的地方,绿色蔓藤爬满了窗台。淡绿色的透明窗帘在风中翻飞,梦境一样。

    一架白色的钢琴坐落在阳台边,周围只有鸟鸣声,显得格外安静。

    程天佑将我拉到钢琴边,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琴键,一串流淌如水的音符跳入我的耳朵中。他对着我微笑,说,姜生,伸出手来。

    我看着他,就像一个梦游者一样,乖乖地伸出手。他绕到我的身后,双手温柔地覆盖在我的手上,轻轻地,带着我,一个一个落在键盘上,音乐在我们两人的指端放缓了节奏。他的呼吸声缠绕在我的耳边,与钢琴声、鸟鸣声混成一体。

    在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成了公主。我轻轻地回头,对着程天佑笑,眼中依稀有泪,我非常想告诉他,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我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钢琴的黑白键盘。

    凉生,我的指尖终于替你触碰到了钢琴的黑白键盘。

    很久之前,每次看到凉生在乐器行外的玻璃窗前对着钢琴发呆,我总是想,如果我有钱,我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凉生买一架钢琴。我总是觉得像凉生这种气质的男孩,就应该坐在钢琴边,像王子一样,演奏最优雅的旋律。嘴角微微上翘,将最美好的微笑在琴声中绽放。

    程天佑问我,姜生,好听吗?

    我点点头。

    程天佑的手从我的手上挪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掌心出汗了。

    程天佑问我,你知道,我们刚才弹的曲子叫什么吗?

    我点点头,傻乎乎地说,叫钢琴曲呗。

    唉,想想,我当时的回答真够煞风景的,好在程天佑的心脏有足够的抗击打能力,他还是面带微笑地对着我,说,姜生,那叫《水边的阿狄丽娜》。

    那天夜里,程天佑告诉我,他很小的时候,家教特别严,父亲总是让他跟弟弟两人学这学那,他本来并没有什么钢琴天赋,但是硬生生地被父亲逼成了半个钢琴神童。

    那是程天佑第一次跟我讲他的童年,他说起往事的时候,眼神特别深情,令人恍惚不已。

    55 只有见识过烟火和爱情的人,才知道人世间的美好与凄凉。

    那天夜里,程天佑拉着我到院子里放烟花。明亮的烟火在天空展开最美丽的光彩,然后陨落。我在程天佑身边开心得像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的。整个夜空只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和我欢呼的声音。

    可能太开心了,所以我就抢过程天佑手中的烟花,自己亲手点燃,结果,我可怜的程天佑,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嫉妒你的好看,更不是嫉妒你衣服的漂亮,可能是烟火嫉妒了,也可能是我摆放的方位不对,要不就是这个烟花是假冒伪劣产品。所以,它不顾一切冲到了程天佑的Giorgio Armani西服上。程天佑的脸都绿了,这个小男人似乎对衣服特别情有独钟,容不得半点儿伤害。我当然不是对Armani这件金秋限量上市的西服心存嫉妒,非要烧毁了它不可,确实是火不长眼睛。

    我甩了甩腿,想独自溜进屋子,却被程天佑一把抓住,我想,完了,上次为了一部手机,都想将我用被单勒死,这次我更是死翘翘了。

    但是程天佑却出奇的好脾气,他说,姜生,你今天开心吗?

    我看着他,点点头。我确实挺开心的,尽管下午的时候,因为苏曼,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是,在这里,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却满足了我两个愿望。这两个愿望虽然微小,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那样重要。他们说,只有见识过烟火和爱情的人,才知道人世间的美好与凄凉。如今,这两样我都领教了。算不算功德圆满呢?

    我仰望着天空,烟花灿烂过后,果真什么都不留。

    程天佑穿着破着大洞的Armani陪着我站在院子里,久久。

    秋天的夜晚,凉风习习,有种浸入骨髓的感觉。我望着孤单单的天空,眉心皱得很紧很紧。其实,我何必欺骗自己呢?我确实不快乐,我确实不开心,但是我一直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快乐,学习开心。我需要走多久,才能对这份遗憾释怀呢?

    程天佑说,姜生,你不要皱眉头,这会让你很早就成了老太婆的。

    我合上眼睛,试图将眼泪压入瞳孔中,嘴角微微笑,张开眼睛,看着天佑,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小老太,因为,天佑,我的心事已经是一片浩渺的海。

    天佑笑,说没关系,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老头了。

    我冲着天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说,天佑,你说,世界上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令你想弹指老去?

    天佑将手插入口袋,看着脚下,转身走进屋里。在灯光下,他对这我微笑,他说,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有这么一个人的话,我想,一定是你,姜生。

    天佑的话,让我愣了很久,很久。

    那天夜里,我做梦,梦到了两朵连根生长的冬菇。原来,那两朵冬菇,一朵给了未央,一朵给了天佑。它们之间,什么也不能留。

    56 金陵的脾气我太了解了。

    程天佑说,他一直以来,不太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他不想给我带来麻烦。他说,姜生,我怕自己给不了你安全,所以,我很少去找你,尽管,我总是很想你。但是他没有想到,他所有的坚持和忍耐,因为苏曼完全成了泡影。

    他说,姜生,我很担心你!

    我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小傻瓜,小九肯定告诉你了,我不是个好人。

    我特别实在地点了点头。小九不在这座城市了,所以,我也不必担心程天佑听到这样的话而找她的麻烦。

    程天佑就笑,他说,我的傻丫头,你难道就不能说几句假话逗我开心吗?

    我说,假话逗你开心?好啊,我最会说假话了。然后我就眯着笑看着他,我说,程天佑啊,你是我见过的最大最大的帅哥啦!

    程天佑笑,说,姜生,我真拿你没办法啊。

    他看着我说,姜生,我不在这座城市的这段时间里,你答应我,一定不要离开你们学校。我不是吓唬你,我不算是什么好人,很多人跟我有仇,但是他们不一定冲着我来,因为他们不敢,但是你,姜生,你不同,我怕别人会伤害到你。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很认真地看着他,说,程天佑啊,你是不是写黑社会小说的,或者,是不是你的娱乐公司最近在投资拍跟黑社会有关的电影啊?

    程天佑叹气,好了,姜生,我不吓唬你了。你也见过我在巷子弯的遭遇。他们带了枪,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活着。那件事并非因我而起,而是十几年前的一件煤矿惨案,我不过是想知道,那场矿难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一场意外,就被那些不知来路的人几乎灭口。这仇恨本来不深,甚至几乎与我无关,你想想,我身上还有比这严重更多的复杂事情。所以,姜生,你知不知道,我真想杀了苏曼!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程天佑说的话的严重性,我只是当听一个传奇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我说,天佑,天佑,怎么你还去查案啊?难道你是卧底吗?

    程天佑无奈地摇摇头,说,好了好了,姜生,跟你说话是我最大的失败。你先睡觉吧,明天我得火速送你回学校。我明天就要暂时离开一下了。

    我嘟嘟嘴巴,很不解地望着他,你去干什么啊?

    程天佑刮刮我的鼻梁,说,去采人参!然后就哈哈大笑,说,笨蛋姜生,你不要问那么多了,我是奉了“太上皇”的命令出去找一个人,你还是早早休息吧!

    隔天早晨,我回宿舍的时候,正好碰上未央,她抱着课本去教室,看到我的时候,她笑得特别甜,她说,姜生,昨天你哥哥让我给你送水果,我在你宿舍等到大半夜啊,都没见你回来。你说,我今天该怎么跟凉生说啊?

    我的心一沉,嘴巴却很冷淡,我说,随你说好了,反正凉生拜你所赐,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也不差这一次失望。

    未央笑,说,姜生,你别总是这样,把我想得那么坏。我都跟你道歉了,我不是故意的。这次,我一定不会跟凉生说,我发誓。

    我笑,你还是照实跟凉生说吧,免得再翻口供,让我在我哥面前更抬不起头来!说完,我就跑回宿舍整理课本,准备回教室上课。

    宿舍里碰见金陵,她正在收拾床铺。见到我,打了一声招呼,就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我问她,咦,金陵,你昨晚在宿舍吗?

    金陵抬抬头,看看我,脸上的神色不怎么好,笑起来竟也显得勉强。可能是我被程天佑的话弄得神经兮兮的,所以,看任何人都觉得他们与往常不太一样。

    金陵说,是啊,昨天晚上我住在宿舍。我以为会见到你呢。她看看我,皱皱眉头,说,唉,姜生,怎么事情这样麻烦。

    我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但是我也没问。金陵的脾气我太了解了,如果她不自己先说出来的事情,就是你问她一千遍一万遍,她也不会说一个字的。我估计,她这样的人放到抗战年代,绝对是红色革命人士,辣椒水老虎凳在她面前,她也绝对不改改脸色。我这个人就不行了,按北小武的说法,我如果生在抗战年代,绝对是小汉奸一个。我虽然承认自己有些小人行径和阴暗心理,但是真不愿意被北小武这样奚落。大家都会美化现实,北小武不会。

    北小武最近一直背着一个大包。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背着大包不嫌累得慌,我们可是看着都觉得累啊。

    北小武说,姜生,你就事儿多。我是随时打算回家,我跟你说过了我妈妈身体不好。

    这件事情我告诉了凉生,我问他,咱妈最近身体好吗?凉生摇摇头,说,不是很好的样子,不过,姜生,你别担心,妈妈不会有事的。

    我说我不担心,然后跟他说北小武的母亲最近一直在生病。我问他,如果北小武回家看他妈妈的话,咱要不要也跟着回去?怎么说,北小武他妈还留给你一个陶罐呢。说到这里,我的声音低下去,我说,哥,其实我想回家看看妈妈。

    凉生点头,说,好,姜生,等哥哥带你回家。

    57 我确实是一个易于耽于幻想的人,总期望好梦成真。

    总的来说,我是一个比较热爱生活的人,所以,我并没有听程天佑的话,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里。星期六的下午,我找不到金陵,就将在教室里啃书的北小武拽出了校门。北小武一脸不乐意,说姜生,我考不上大学,你给我担当啊。

    我白了他一眼,这个世界真疯狂,难道就因为我这次拉他外出,耽误几个小时,他就考不上大学了吗?

    我手里有一沓请假条,然后我常常模仿老师的签名,这样就能从传达室混过去,否则,他们是不让学生在下午上课时间轻易出校门的,这个破规定是从我们读高三的时候,学校才设定的,以前还是很自由的。

    估计那看门的老大爷对我印象也比较深刻了,我几乎每周都“患”一种新病,老大爷的同情心那么强,觉得好好的一小姑娘,怎么这么多病多灾的,所以他每次看到我都会问,姑娘,你这次又得什么病了?

    一旦我两周以上不得病,老大爷就会在校园里乱溜达,然后,碰见我就喊,哎,那个小姑娘啊,你怎么最近不得病了呢?

    金陵当时在我身边,说,这老头是不是被你折腾傻了?

    我说,没有,他顶多是毒蘑菇吃多了。

    后来特别熟悉了,我几乎都不用请假条了,只要我的大脸往传达室的玻璃窗前这么一搁,就相当一张请假条。这份待遇让北小武羡慕不已。离开学校的时候,老大爷又笑眯眯地问我,小姑娘,你又得了什么病了?

    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逃课,我逃课的重要目的就是出来溜达溜达,巷子弯的小龙虾和田螺都很不错,但是我最想吃的就是烤地瓜。以前我们小的时候,在魏家坪,总是一窝小孩子在凉生和北小武的带领下,跑到别人的地里去偷地瓜,然后带到魏家坪的草地上,用砖头架在一起,烧地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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