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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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率超过百分之五十才可以看更新哟  胡亥伸出第二根手指, “这第二条, 乃是赋税。黔首除了徭役之外, 还要照常交税, 否者便是肉刑伺候。”

    “所谓肉刑, 便是割耳、挖眼、削鼻、剁脚等等。”

    “这便又引出朕要说的第三条,刑罚太过严苛。黔首若服徭役, 就交不足赋税,交不足赋税, 便只能等着肉刑变成残废——如此情形,叫黔首如何不反?”

    胡亥提出的这三点可以说是振聋发聩的。

    不在于他观点有多新颖,而在于他敢说, 而且是以帝王的身份来说。

    大殿上一片死寂, 无人言语。

    李斯在胡亥提到第三条刑罚时,放下了手中参汤。他立身法家,可是听陛下的意思, 难道也要像从前公子扶苏所提议的那样, 用仁?联想到陛下把叔孙通这个儒生封为博士的行为,李斯心中的不安渐深。

    便在此时, 侍者报称郎中令赵高到了。

    赵高听闻宫中廷议, 却没叫他,如何能不着急?忙就赶来了。

    “你来得正好。”胡亥别过目光, 不看赵高, 保持理性道:“朕知道本朝以法治天下。朕这些提议, 只是一个大概方向,具体的实施程度,还要靠你们去参详。再者时移世易——就比如赵卿。”

    赵高见一来就点了自己的名,忙欠身露个笑脸。

    胡亥仍是不看他,“从前朕刚继位的时候,赵卿给朕出主意,说要严法刻刑,有罪的人连坐,甚至族灭。又告诉朕,要把先帝的旧臣都除去,换上朕亲信的人。是不是啊,赵卿?”

    这本是背背地里才好建议的话,此刻却被皇帝当面挑破了。

    也真亏赵高脸皮厚,仍是笑道:“小臣不过是为陛下分忧。”

    这下子,连叔孙通都向他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这家伙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叫人都忍不住要佩服了。

    “周青臣,”胡亥点了众博士的领导,“你带着他们把这三项细致分析一下,出了结果报给左相。”

    他起身走动,伸个懒腰,见众博士面上都露着瑟缩之色,尤以叔孙通为甚。

    “诸君不要怕,朕看起来很像暴君吗?”

    众博士疯狂摇头!

    胡亥平心静气道:“朕知道,朝中阿谀谄媚之风,由来有因。从前先帝雄才大略,乾纲独断,亲自任命狱吏。虽有你们这几十个博士,却不得任用。就是如左相李卿和御史大夫冯卿这样的良臣,也多是照着先帝的吩咐做事而已。先帝又最是威严,刑罚无情。你们怕死,自然习惯了谩欺于上,谄媚求生。”他屡次提到先帝,忽然胸中一痛,这痛觉转瞬即逝,然而却真切极了。

    胡亥愣了一愣,心中莫名悲痛,一时失了说下去的兴趣,挥手道:“都下去吧。你们只要知道,朕与先帝不同便是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陈郡,刚造反称王的陈胜却正是志得意满。

    虽然当初耕地的时候,吹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牛逼,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给实现了!

    从大泽乡起事,到打着为公子扶苏与楚地旧臣项燕平反的旗号,再到一路抵达陈郡,一切顺利地就像是一场梦。

    说是攻下了城池,其实压根没有遇到抵抗。

    甚至附近郡县的人们听说了,都杀了当地官员,来响应他。

    进了陈郡,在三老豪杰的提议,他半推半就做了这王,号张楚,也就是张大楚国的意思。

    水涨船高似的,他手下就有了十万兵马,汇集了各路英雄:周文,这是当初在项燕军中混过的;更不必提武臣、张耳等,都是陈郡有名的贤人。一同起事的吴广,领兵去打荥阳,想必不日便可攻下。

    男儿在世,能立此等功业,更有何求?

    若说美中不足,便是不能叫老家的人来看看他如今的威风。

    大概上苍也体察到了陈胜的遗憾之情。

    这日陈胜正乘车出门,健马拉车,士卒开路,好不得意。

    忽听路旁有数人,高声叫道:“陈狗剩!陈狗剩!我们是你同乡人呐,咱们夏天一起在河里洗过澡的!”

    “陈狗剩,我是王五!”

    “狗剩,我是你大表哥!”

    陈胜第一次觉得,他娘当初给自己起的小名有毒。

    胡亥听得入神。

    厉害啊!

    上来直接扯到上古时期去了,那上古时期的三皇,头一个伏羲都是个神话人物,也就黄帝听着还像个人。

    原来赢姓是这么来的,原来他祖上这么牛逼啊!

    自豪感一起,胡亥可不就听进去了吗?

    “可是……那第一个秦人呢?”

    “赢”是姓,“秦”是氏。

    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

    叔孙通微微一笑,仍是不紧不慢道:“此后赢姓子孙,分为秦、赵两大氏族。陛下且听我细细道来。”

    胡亥已是坐直了身子,“请讲。”

    “当日伯益虽然是大禹所定的继承人,可是最后却并没有成功继任。继任者乃是大禹之子,姒启,也正是夏朝的开国君主。伯益战死,有子大廉和若木,其子孙四散于天下,此后夏朝四百年间,不得任用。”

    “直到夏朝末年,若木的后人费昌,为商汤驾车,经鸣条之战,灭夏立周。”

    “而另一支大廉的后人,中衍也曾给商王太戊驾车。”

    “中衍后人飞廉,擅长驰马飞奔,是商纣王时的臣子。”

    “飞廉有子,曰恶来,曰季胜。”

    胡亥打了个呵欠,“第一个秦人什么时候出现呐?”

    叔孙通一凛,忙道:“陛下,马上就出现了。话说光阴如梭,岁月入织,忽忽就是数百年过去。季胜一支的后人造父因功被周穆王封在霍太山的赵城,此为赵氏家族,也是后来赵国的先祖。而恶来一支的后人,因为恶来曾经为商纣王的大臣,很受周朝防备,不得重用,于是恶来的后人太几,便投奔于同宗的赵氏家族。太几之子大骆,少有壮志,不甘为赵氏附庸,远走西部边陲,择良地养马。”

    “大骆最终率领族人,在渭水上游的陇西高原,修筑了一处小城,名为西犬丘,在此扎根养马。”

    “当时关中西戎侵扰不断,西戎中的一支曰申戎,这一支中有一部分被周朝招安。周天子便封被招安的首领为申侯,让他们反过头去伐申戎。”

    “申侯历代,既要与过去的族人作战,又受到朝廷诸侯的排挤,很需要朋友。”

    “大骆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娶了申侯的女儿,生下了长子成,成功降低了周朝对他们这一支的防范。”

    “不过大骆最会养马的儿子,却是另一位庶子,名为非子。”

    胡亥一听这就是主角出场才有的介绍,笑道:“这非子,莫不就是第一位秦人了吧?”

    叔孙通忙道:“陛下天纵英才!周孝王得知非子的才能,于是起用他为周朝养马。养马之地,乃是水土肥美的汧河与渭水之间。至大骆晚年,按照嫡长子继承之制,本该立成。可是周孝王却认为非子更有能力,应该让非子为宗主。”他讲到此处,忽然心中大惊,眼前陛下正是杀了嫡长的哥哥,才登上了帝位,如何能当他面说这样的话?

    叔孙通胆寒之下,一时语塞。

    “怎么?”胡亥并无所觉,正听得入神,还笑问道:“所以最后是立了谁?”

    叔孙通无处可以转圜,只得硬着头皮讲下去,简略道:“成求助于外祖父申侯。申侯上奏,不可废嫡立庶。周孝王于是便下令,让成继承大骆领地;同时在附近封了一小块地给非子,筑小城,曰秦邑。非子因封地而得到秦这个氏,是为秦非子。”

    “秦非子,便是第一个秦人了。”

    胡亥听了一遍还算有趣的家族起源史,看了一眼叔孙通,奇道:“你怎么满头大汗?”

    叔孙通此刻何止满头大汗,根本就是冷汗涔涔,湿透里衣。

    他强笑道:“陛下威严,小臣惶恐。”生怕皇帝回过味来,把他给咔嚓了。

    从新帝继位后,杀人的手段来看,他可不是什么仁善的主啊。

    叔孙通这会儿真是后悔,宁可被陛下赶走,也不该卖弄逞能的,一不小心要葬送了自己小命。

    胡亥嘻嘻一笑,“乱拍什么马屁?你是热的吧。”他并不在意,有点稀奇道:“原来朕祖上是养马出身。”

    叔孙通见状,松了口气,听了这话,却是有点哭笑不得,忙道:“陛下过谦了。陛下先祖,乃黄帝之孙。今陛下得有天下,想必是乾坤默定。”

    “这有什么过谦的?”胡亥一挑眉,“你瞧不起养马的?”

    叔孙通“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妈的,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识字,如果我不识字,我就不会成为待诏博士。如果我不成为待诏博士,我就不会被皇帝传召。如果我不被皇帝传召,我就不会跪在这里两股战战……

    胡亥走下来,捡起刚才扔掉的奏章,道:“原来你跟朕绕了半天,是要引到马政上。”

    叔孙通叩首道:“陛下英明。”多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了。

    谁知道胡亥施施然扔下来俩字,“说说。”

    叔孙通:……

    叔孙通硬着头皮上了,“‘马政’一词,最早见于《礼记·月令》,‘游化别群,则萦腾驹,班马政二又。是月也,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戒,班马政’……”

    胡亥打断了他,“说人话——你现在听起来,跟李斯冯去疾等人找来的老头子没啥两样了。”

    叔孙通抖着嘴唇,忙换回人话,“陛下,马乃国家重政。这奏章所言,看似是驰道、马政、赋税,三项事情,其实却是一项事情。自先帝而今,大秦疆域数倍于前,道路修筑追不上疆土之大,道路毁损又容易。所以乘车的人少,骑马的人多。而百姓之中,畜牧为了乘骑的少,为了搬运重物的多。所以百姓多是养牛。可是国家战事,要提倡多备马。单靠国家养马是不够的,便要鼓励百姓养马。那么如何鼓励呢?养马之家,免除赋税或是徭役,便是一个办法。”

    胡海笑道:“对嘛,这么说不就清楚了?”他又问道:“那照你看来,驰道该不该修?养马免除赋税或徭役,要按照什么程度来进行呢?”

    叔孙通吃了刚才一吓,这会儿已经把逞能邀名的心去了,只求平安存活。

    此刻,他忙叩首道:“小臣不过略通文史,朝中重政,并不通晓,不敢胡言乱语,邀宠于陛下。”

    “嘿,你就是怕得罪李斯他们呗。”

    叔孙通想不到陛下如此敏锐,匍匐在地,连称不敢。

    “你怕得罪李斯他们,”胡亥打量着他,慢慢悠悠道:“倒是不怕得罪朕。”

    叔孙通当时就快给吓死了,趴在地上,汗出如浆,颤声道:“陛下,小臣、小臣岂敢……”

    “行啦,起来吧。”胡亥轻轻一脚,踢在他肩头,“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叔孙通余光中,只见皇帝黑色的袍角拂过他身畔青砖,渐渐远去了;耳听得年轻的皇帝似乎轻笑了两声。

    “故事讲得还不错。”胡亥淡声道:“朕把你这‘待诏博士’前面的‘待诏’二字去了如何?”

    叔孙通大喜,叩首道:“小臣何德何能!陛下天恩浩瀚!”

    胡亥挥挥手,看那叔孙通几乎是屁滚尿流退出去的,不禁莞尔。他在外面的名声,难道很可怕吗?

    也是,原主才继位就杀了那么多人。

    胡亥伸了个懒腰,繁忙的一上午后,他暂时解决了一桩“大事”——不用李斯他们,朕也能行!

    胡亥准备打个盹儿。

    不过,为了守住一个学霸的自尊心,他还是决定先看一摞子竹简再睡,很快,阅完的竹简堆积如山。

    胡亥伏在案上睡着了。

    阅过的那堆竹简里,有一则上奏各地晴雨状况的奏章,并不显眼。

    其中的“蕲县大雨数日”更是不起眼。

    而蕲县,是大泽乡所在地。

    等到二世继位,因为宠信赵高,而逐渐养大了赵高的胆子。

    这一点,在胡亥刚来到这个时空时,赵高那隐含说教的语气,对禁中侍者说杀就杀的专断之举,都能看出来。

    那时候的赵高,以为新君是他掌中木偶,自然气焰嚣张。

    可是等到胡亥收回了对他的信重,背向而立,转向李斯、众博士等朝臣,赵高又软下来,收敛了跋扈,小意殷勤,试探帝王心意。

    盖因此刻李斯等人尚在,赵高纵然有弑君篡位之心,却也要掂量掂量后果。到时候只要李斯振臂一呼,不用别人,从前他的旧怨之家们就能冲上来活撕了他。

    所以,赵高认清了这个事实,当此之时,皇帝其实是他的护身符。

    然而皇帝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皇帝了。

    胡亥现在所求,乃是对外作战的时候,统治阶级内部能够统一战线。

    朝局稳定,是他诉求的第一位。

    所以他并不打算现在拿下赵高,但是也绝对不会再纵容他。

    示之以这十二座大金人,胡亥其实是在对赵高说:你送给朕的那十二座小金人,比朕这十二座大金人;就好比一时逸乐比之固守天下,孰重孰轻,难道朕分不清吗?朕既已富有四海,又岂是你些许宝物所能讨好?

    从今而后,赵高若想打动年轻的帝王,重获爱重,便只能走正途行大路,再不能行魑魅魍魉之事。

    而有时候不说的力量要强过明说。

    所以胡亥只是问了一句,“朕这十二座金人,比赵卿此前所献何如?”

    而赵高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了,所以他跪了下去。

    “小臣奉陛下之心,如这阿旁宫畔渭河之水,永夜长流,万古不绝。”

    赵高颤声道,几分惧怕,几分真心,尚存一丝妄想。

    胡亥沉声道:“诚如赵卿所言,则为汝之大幸。”

    赵高还跪在阶下战战兢兢,胡亥却已经收了正色。

    “听说这大金人上刻有铭文,”胡亥绕着大金人转来转去,“乃是李斯所撰,蒙恬所刻——朕还没见过呢。这大金人也太大了,上面都看不清楚……”

    赵高:……刚才怕不是我想多了?

    于是胡亥大赦天下,颁布新政,释放在骊山修陵墓众刑徒和奴仆之子,都交给章邯将领,迎战陈胜手下名叫周文的大将。周文西来,一路上收拢游民兵丁,进入函谷关时已经有了十万人之众,暂驻戏水,逼近咸阳。

    大军开拨当日,胡亥决定亲送章邯出城。

    他决定亲送章邯,是由来有因的。

    历史上,章邯作为秦末最后一名大将,在灭陈胜的战役中大获全胜,在攻打楚军的过程中,又大破楚军于定陶,使得项梁战死。可是就是这样一员大将,却在巨鹿之战,投降了项羽。

    胡亥从史书上,已经了解到这事儿坏在何处。

    原来章邯初战告捷之后,历史上秦二世派了两名长史前去助阵,分别是司马欣和董翳。

    巨鹿之战中,章邯被围,派司马欣回咸阳求援。

    司马欣回到咸阳后,求见赵高不得,等了三天后,察觉事情有异,换了路逃离咸阳;而赵高果然派人追他。司马欣回到军中,把朝中情形告诉章邯:如今朝中都是赵高说了算,如果将军战胜了,恐被猜忌;若是输了,自然也是死路一条。

    章邯前有虎后有狼,干脆投降了项羽。

    项羽于是坑杀了二十万秦军。

    但是章邯、司马欣与董翳,却获得了关中之地,被项羽封王,分别为雍王、塞王、翟王。

    因为这段历史,胡亥务必要让章邯安心。

    他执手送章邯出城,恳切道:“将军此一去,关系我大秦命数。朕给你带兵专断之权,在外战事有变,不必请示于朕。”

    章邯鹰目幽深,得君王如此信重,仍是沉稳道:“臣必不辱命。”

    于是带兵出城,扬起阵阵黄土,遮天蔽日。

    胡亥自觉解决了一件大事儿,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顾盼得意。

    而在他车畔,李甲手按佩剑,目光如电,来回巡视。

    有郎官小声笑道:“中郎将大人何须如何警戒?咸阳宫外,还能有闪失不成?”

    李甲板着小脸,正色道:“我等身为郎官,随侍左右,肩负帝王安危,岂敢轻忽。”

    那郎官讨了个没趣儿,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话。

    便在这时,城楼上一箭射来,直奔胡亥马车。

    胡亥正探头在外,惊觉疾风扑面,避之不及,只道这下要再穿回去。

    亏得李甲时刻留意,剑如闪电。

    然而他毕竟只有十六岁,速度够快,力量却还稍显不足。

    剑尖触到箭尾,金石之声铿然。

    原本直扑胡亥喉头的长箭,微微一偏,扎在了胡亥左肩肩头。

    胡亥只觉左肩一阵鼓胀的温热感,低头一看,只见血水涔涔而出,登时剧痛袭来。

    他只觉眼前一黑,也不知是痛是怕,人已晕了过去。

    晕倒前心道:果然莫装逼,装逼被箭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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