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义利之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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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口，位于北平城西北45公里处燕山余脉与太行山的交会处，是居庸关南侧的长城要隘，是北平通向西北的门户。这一带地形复杂，崇山峻岭，关隘重叠。从南口经居庸关西行至宣化、张家口，为一东西狭长、南北多山的盆地。盆地之内，有平绥铁路横贯其中，并有公路相辅行，形成连通西北、华北及东北的交通干线。
南口的南北两侧，又是筑在高山脊背的内外长城，山仅有羊肠小道可供穿行。从地势看，南口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天险之地。该地素有“绥察之前门，平津之后门，华北之咽喉，冀西之心腹”之称谓，也是历来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地。
当初冯玉祥的西北军就是凭借南口地利，才以弱势兵力对抗绝对强势的直奉联军4个月之久，致使直奉联军控制的南方数省兵力空虚，给北伐军创造了良机。
事实，南口位置重要性的彰显，却是得益于清末京张铁路的修通。在清末之前，南口的位置虽然也重要，但比起临近的自古就兵戈不断的居庸关，却要差不少。但当京张铁路修通，并逐渐扩建成京绥铁路，最终又延长至包头后，南口就成为绥、晋、察三地向东通向华北平原，乃至出海口的门户，其重要性益发突出。
眼下平津抗战已经失败，日军已经占领了北平。但只要中国军队守住了南口，便能阻却日军占领察哈尔，进而分兵晋、绥的图谋，从而保卫察、晋、绥三省不为兵燹所及。
对于占领平津后日军下一步的攻击方向，不仅西北有明确判断，南京当局和中共也有清醒认识。由于日军重武器多，机械化程度高，对后勤的依赖性强，日军的攻击方向肯定会沿平绥、平汉、津浦三条铁路线推进。否则，若没有铁路运输的便利，单靠华北那远未完善的公路网，是无法给几十万日军及时提供后勤补给的。
实际，在平津战事尚未全面开打前，7月24日，老蒋就给驻扎在绥远东部的第13军汤恩伯部下令，要求该部立即挺进南口、居庸关一线，以便随时增援平津。
在老蒋看来，南口到北平只有45公里，这样的距离哪怕是步兵突击，一昼夜时间也完全可以推进到北平。若汤恩伯部能掌握南口，那不但可随时前出北平方向打击那里的日军，也能有效震慑宋哲元等人，使其不至于私下和日本人乱来。万一就是平津真个失陷了，有唐恩伯部这么一支大军盘踞在南口，那就如同在日军的侧后插了一把可以随时对其放血的尖刀，可随时威胁到北平以及平汉、津浦铁路的北端。
在不解决南口中国军队之前，日军绝对无法西进察、晋、绥，也无法安心向南推进。而凭借南口有利地势，再辅以构筑工事，哪怕日军有空中、地面重火力的优势，中国军队也至少可牵制同等规模的日军！而只要能在南口对日军牵制4个月，在北方冬季到来后，日军的攻击将更加困难，那华北战事就可以拖延到明年开春之后。鲁、晋、察、绥等华北省份，乃至南京当局也都能因此获得更长的备战时间。
老蒋和南京当局高参们的谋划，确实当得起“出色”二字，但在落实却遇到了麻烦。因察哈尔省主席刘汝明的阻挠，老蒋等人的妙想几乎完全落在了空处！
7月24日，13军所属9师参谋长吴绍周奉命赶到张家口刘汝明处，与其交涉，希望刘能允许13军开赴南口。
“南口只不过曾有日军小队骑兵活动罢了，已被我部驻守当地部队击退。我部防区自应由我部负责，可不敢劳动贵军大驾，千里奔波去为我们防守门户。”对吴绍周所提请求，刘汝明一口回绝！
此前几天，刘汝明在北平与宋哲元商讨今后对策时，却接到日军攻击沙河车站的消息。日军此举意在切断平绥线，阻止刘汝明回察。心忧察省有变，在和宋哲元会商后，刘汝明就匆忙乘专列赶回察哈尔。就在刘汝明专列经过沙河车站后，也就一刻钟左右，日军就打到了沙河车站附近，并拆毁了5百多米的钢轨，切断了平绥线，中断了察、晋、绥等中国军队大举增兵平津的可能。
吴绍周来拜访时，刘汝明从北平返回也就三天时间。尽管心中清楚平津局势恶化，可刘汝明仍不愿中央军入察。在包括刘汝明在内29军高层眼中，冀、察两省乃是自家地盘，虽然日本人和老蒋都惦记着这块地盘，可老蒋中央军的战斗力是比不过日军的，日本人要打进来那29军很难挡住，可老蒋的中央军那是一定要挡住的！有宋哲元把孙连仲等部援军阻挡在保定、石家庄的前例，刘汝明把汤恩伯13军挡住也并不令人太过奇怪。
吴绍周在刘汝明处碰了钉子后，心有不甘，并未立刻返回。他仍想在张家口看看有没有其他途径能使刘汝明松口。不料，吴绍周在张家口一转悠，却大为心惊。到7月24日，平津一带的局势已非常紧张，日本侨民也或疏散或集中到两地日军兵营之内，可张家口的街头却仍有很多穿着和服、神态悠闲的日本人！吴绍周甚至还不经意地发现当地天主教堂内竟有日本特工组织的公然活动！
就在吴绍周暗自心惊并准备再次面见刘汝明做努力尝试的时候，刘汝明却听人报告说，吴绍周在张家口四处转悠。
“派人给他送火车票，把他尽快打发走！”刘汝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张家口是刘汝明的地盘，他可不想让吴绍周在这里转出什么妖蛾子来。
去给吴绍周送火车票的人说得倒挺客气：“为了吴参谋长能尽快返回绥远，以免耽误有关公务，我们刘主席特意派我来送火车票。”
可吴绍周听了却满心不是味：“这分明是在轰我吴某人赶紧走啊！”在前后收到两次火车票后，尽管吴绍周心中有气，却还是无奈地返回13军在绥远东部的驻地，向师长王仲廉、军长汤恩伯报告。
明白刘汝明的态度后，汤恩伯大为头疼。刘汝明如此不配合，若13军强行推进，那不等和日本人打起来，就非先得和刘汝明火并一场不可！这样的后果可不是汤恩伯所能承受得了的。无奈之下，汤恩伯只得如实电告老蒋。
收到汤恩伯电报时，老蒋正在与一干大员商谈军务。看完电报后，老蒋转手把电报递给了一旁的冯玉祥：“焕章兄，你看该怎么处理好？”
冯玉祥现在虽然属于死老虎，却经常以“一致抗日”的调门在媒体攻击老蒋和中央军不抗日。而刘汝明当年可是冯的老部下。老蒋把电报给冯看，并征询他的意见，也是将其一军。
宋哲元在平津和日本人黏黏糊糊，又将南京当局所派部队阻挡在保定、石家庄一带，现在刘汝明又公然不允中央军增防南口，这令冯玉祥异常尴尬。踌躇之下，冯玉祥也只得说道：“若是情况属实，委员长将其依法拿办就是。”
接着，冯玉祥又建议道：“委员长可直接给刘子亮下令，谅其不敢公然抵抗中央命令。另外，鹿瑞伯是刘子亮的老级，两人私交又很好，委员长不妨派鹿瑞伯去张家口做做工作。”
老蒋也知道，凭眼下华北的紧张局势还真不能把刘汝明如何，也只好听从了冯玉祥的建议。可这电报往来，特别是派鹿钟麟北，都是需要时间的，而眼下平津日渐紧张，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就这样，在南京政府和刘汝明察哈尔当局扯皮之中，平津陷落，而汤恩伯的13军却仍未能赶到南口，老蒋“经南口增援平津”妙想也就落在空处。无奈之下，老蒋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于31日再次电令刘汝明配合中央军，以增强南口兵力，从侧翼牵制平津日军。
平津陷落后，察哈尔将直面日军兵锋，刘汝明也明白单凭自家143师万来人马是顶不住的。加面对老蒋的严令，刘汝明也只好同意13军增防南口。
南口本来就位于平绥线，13军利用铁路便利，可经张家口自绥远直抵南口。但刘汝明担心中央军进入张家口后鸠占鹊巢，将他这个察哈尔主席给撵走。因此，当汤恩伯派13军参谋苟吉堂再次去和刘汝明协商时，刘汝明却又搞出了妖蛾子！
“目前日军并未进攻察省，若贵军进入张家口，便可给日军以攻击察省的借口。”刘汝明对苟吉堂说道，“既然中央有命令让13军去南口布防，我也只能同意。但为了察省免遭日军攻击，13军不得经铁路进入张家口。”
日军都已占领平津了，刘汝明竟还担心给日军以攻击借口！苟吉堂听了这番言论，实在有些目瞪口呆。但转瞬间他便明白刘汝明的意图是不想让13军进入察省，确切进入张家口。
“刘主席，若我军不经张家口，那怎么去南口？”苟吉堂问道。不经过张家口，那13军数万将士怎么去南口？大家可都没长翅膀，能飞过去。
“行军路线那是贵军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去往南口又不是只有铁路，还有其他道路可走嘛！”刘汝明打着官腔。
确实，除了平绥线之外，还另有道路通向南口。至少从大同向东，经广灵、蔚县，再转向东北，经怀来一样可到南口。可这条路途经晋、冀两地交界的山区，许多地方连汽车都通不了，13军数万将士要是在山区长途跋涉赶到南口，那不管什么菜都肯定凉透了！
“刘主席，军情紧急，还望能通融一二。”苟吉堂恳求道。
“为了察省安危，这事没得商量！”刘汝明断然拒绝道。
眼见刘汝明态度坚决，苟吉堂知道再谈无益，也只好回去复命。
“军情紧急，放着好好的铁路不用，却让老子数万大军钻山沟！”汤恩伯一听苟吉堂所说洽商经过，当即就火了，“中央既然有令，我们乘车东进便是！我倒要看看他刘汝明能怎样？！”
但让汤恩伯没想到的是，此番刘汝明不仅是言辞拒绝13军经过张家口，还派兵控制张家口附近的平绥线两侧，摆出了一副武力阻拦13军开进的架势。运载13军开进的火车只得在张家口西面的西湾堡、永嘉堡等地停下。
气恼之下，汤恩伯恨声说道：“贻误战机，刘汝明该杀！”虽说是该杀，可总不能连日军的面都没见到，中国军队却先自己火并。无奈之下，汤恩伯却也只得再次派人去和刘汝明协商。
但这个时候，刘汝明已经得到了宋哲元要其“掌握好察哈尔”的明确指示，又知道汤恩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真敢向自己所部开火，当真有恃无恐，根本就不卖汤恩伯的帐！
洽商无果，汤恩伯也只得再次致电老蒋告“御状”。
老蒋得报后勃然大怒！自己的连番苦心竟然被一个刘汝明给搅和得眼见要彻底汤，若非眼下华北大战在即，老蒋杀了刘汝明的心都有！当下，老蒋便派鹿钟麟去找刘汝明，要他看清形势！
鹿钟麟到张家口见到刘汝明，稍事客套后，便径直问道：“从日本人在北平动手，3天时间便拿下平津两地！日军控制整个平津地区也只用了6天！子亮以为单靠143师万来人马能守住察省多久？！”
刘汝明也为眼下局势犯愁，加两人私交甚好，也便坦白说道：“单靠我这点人马，察省是肯定守不住的。至于能守多久，那要看日军用多少兵力攻击了。”
“也就是说，子亮在察省最好也就是另一个平津，对？”鹿钟麟概括道。
虽然脸有些挂不住，可实情如此，刘汝明也便苦笑着点头承认。
“那战败之后，子亮是准备投靠日军还是继续在南京之下做事？”鹿钟麟又追问道。
“子亮虽然不才，可也决不会做汉奸，让祖宗蒙羞！”刘汝明有些恼了。
“那子亮又为何接连两次拒绝中央军增防南口？”鹿钟麟表明来意，“眼下形势，平津之后29军已然罪责不小。单凭子亮现有兵力察省又难守，一旦战败，头追究下来，子亮可曾想过拒绝军增防导致一省失守会是何等结局？又置身在武汉的令堂、家人于何地？”
“虽然宋长官现已辞职，可也没见南京把他如何啊？”尽管被鹿钟麟说得心惊，可刘汝明却仍心存侥幸。
“哼，宋明轩现在不过是还能遥控29军的冯治安等人罢了，加还有子亮占据察省，南京的板子才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一旦子亮丢了察省，可就不会有象他那样的好结果。况且，要是察省丢了，宋明轩连眼下的日子都不会有！说句罪过话，你真以为蒋某人是善男信女啊？”鹿钟麟冷笑着分析道。
此前，刘汝明连番拒绝中央军入境，一是他怕丢了察省地盘会任人拿捏；二是宋哲元对他有明确指示；三是宋哲元丢了平津也没见南京真个将其怎样，刘汝明可没想过自己丢了察省的后果会和眼下的宋哲元有如此大的不同。现在听鹿钟麟如此分说，刘汝明遽然而惊：“南京准备对我们29军下手了？”
“南京现在还没有这个意思。”眼见刘汝明有些放松，鹿钟麟又紧接着说道，“但这不代表南京今后就没有这个意思！况且，即便南京真个不处分你们，你们今后还能在国人眼前抬起头来？你就不见这两天报纸是怎样评说宋明轩的不抵抗，怎样指斥张荩忱汉奸卖国的？！到时候，这国内四万万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们淹死！”
想想这两天报纸对29军的责骂，特别是张自忠现在所背负的“汉奸”、“卖国贼”的骂名，刘汝明就坐不住了：“若是让身在武汉的老娘知道自己成了国人眼中的‘汉奸’，那她非被气死不可！”
“老长官，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刘汝明向鹿钟麟问计。他也担心自己现在要是把事做绝，将来被老蒋秋后算帐，闹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
“宋明轩你是指望不了，你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鹿钟麟指点道，“赶紧让13军去南口。中央军这是在为察省看门，你可别不识好歹。”
“可那数万大军要占住张家口不走，把我赶跑怎么办？”刘汝明仍心有犹豫。
“你自己就不会动脑子？”鹿钟麟瞪眼说道，“张北可还有李守信的伪蒙军呢！”
尽管鹿钟麟没有明言，却也给刘汝明提点了一条明路。他当即领会道：“那就让13军去南口，我143师留守张家口，防备李守信！”
实际，在日军占领平津后，察哈尔所面临的形势已开始恶化。143师在一线的部队已经数次向刘汝明请求援兵，以备不测。既然有13军顶到南口，那刘汝明的143师也能缩小防御范围，张家口的安全也能更有保障。当然，前提是13军真的不是来抢地盘的。
随着刘汝明同意放行，几番折腾后，13军终于可由铁路经张家口增防南口了。
刘汝明放行了，可日军飞机却开始出动了！
前面说过，张家口有日本人特工组织在活动，13军乘火车增防南口的消息很快就被平津一带的日军所知晓。
从月2日开始，日军开始全面轰炸平绥铁路察哈尔段。不仅军列是日军攻击目标，就是普通客车和铁路线也是日军飞机攻击的对象。
3军9师师长王仲廉率领师部赶赴南口前线时，尽管乘坐普通客车，却也被4架日军飞机攻击，致使几节车厢被毁，伤亡旅客10多人。就连王仲廉本人也身受轻伤。
见白日里无法解决部队行进间的防空问题，无奈之下，汤恩伯也只好让部队夜间开进。由于平绥铁路察哈尔段所过之处多为险要地带，铁路被毁坏后即便冒着日机轰炸进行抢修，也经常需要几个小时以的的时间才能修通。黑夜行进，又有铁路维修问题，13军的开进速度也就大大降低。
到月3日晚些时候，13军才有3个团赶到南口，而大部队却仍远远落在后头。从7月24日开始和刘汝明交涉算起，10天时间就这样被浪费在扯皮之中……
而此时，日军10万多人已经集结到平津一线，并且还有后续部队从关外或日本本土源源不断的抵达，仅靠9师3个团守南口是很成问题的。
在赶到南口之前，王仲廉多少还对那里的工事有过期待。毕竟，当初刘汝明可是在那里和直奉联军大战过几个月的，应当知道南口的重要性。而自九?一八之后，29军已盘踞察哈尔近6年，就是刘汝明出任察哈尔主席也有一年时间，南京又不曾短了察哈尔的国防建设费用，怎么说也该有点象样的工事才是。
但当王仲廉赶到南口之后，四下一打量，竟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一群蛀虫，全都该枪毙！”
后世有弄虚作假的所谓“豆腐渣”工程，可王仲廉面前，除了秦始皇他老人家在两千多年前留下的那道现已残破不堪的长城外，就是西北军在26年对抗直奉联军时所留下的旧工事。此外，连个“豆腐渣”的影子都没有！
也就是说，从前年的华北事变，到去年的绥远抗战，再到今年的七?七事变，29军和察哈尔省，面对日益紧张的局势，在南口这个要地竟连丁点工事都没有构筑！这是王仲廉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而在西北军当年留下的工事中，那些完全腐朽的木头，似乎也在向人昭示眼下29军已然腐朽的现实。
着眼前残破的景象，愤怒之外，王仲廉的心彻底凉透了！这里很多地方往往深浅不足半尺的浮土，下面则是坚硬的岩石。眼下大战将临，凭9师是根本构筑不起什么有效工事的。
尽管南口一带地势险要，可现在的战争中，来自飞机、重炮的攻击花样翻新，若是没有足够有效的工事，哪怕防守作战的兵力再多，也很难挡住日军飞机炸、火炮轰、步兵冲这三板斧的。
王仲廉也想抢修工事，可9师既缺乏足够的材料和施工用具，又缺乏修筑工事的时间，日军已经打到眼皮底下了。
在9师先头团赶到南口的前一天，日军先头部队1千多人已经进至南口一带侦察。只因千来的日军以骑兵为主，又缺乏重火力，被守军凭借地势击退后，日军并未再次攻击，而是静等后续部队。
由于日军空军白天轰炸南口，王仲廉的9师白天构筑工事困难，只能利用晚进行工作。即便是这样，9师也只得到了短短三天的时间。
着三天时间用石块堆出来的简易工事，王仲廉心中就象被塞了一把乱草，满是焦躁、无奈。这样的工事，壮劳力便可推倒，更别说日军的火炮轰击了。
工事不利之外，兵力也是不足。此时，日军铃木重康的第11旅团已赶赴至南口外围，战斗一触即发，可南口正面还只有9师一个师1万多人。
王仲廉着急，汤恩伯更着急！老蒋已经严令，无论情况如何险恶，13军必须监守南口10到15天！随后由卫立煌的第14军负责接防。如果坚守不住，那汤恩伯第一个要被军法从事！
面对王仲廉的告急，汤恩伯连电四外援军加速行军。
月7日晚，高桂滋带着所部4师冒着日军飞机轰炸的危险赶到了南口。4师的到来，不但给南口一线增加了近万兵力，而且他们随军带来的一些物资更让王仲廉喜出望外。
“培五兄，你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我这嘴也能少些燎。”看着4师用马车带来的厚达半尺的预制水泥板以及近千包的水泥，王仲廉心中高兴，“，你从哪里搞到这些宝贝？莫不是阎锡山那老扣儿肯舍家财了？”
从兵败陕北，过河入晋又被阎锡山扣押一阵后，高桂滋和他4师残部就被阎锡山打发到绥远东部和晋北一带。其后因曾汤恩伯也率部驻扎在绥远东部，13军和4师多有往来。高桂滋和13军主要人员也都相处不错。
“这些东西确实是阎长官经办的西北实业公司提供的。”高桂滋点头承认，“不过，西北实业公司所用于生产的优质水泥和钢筋却大多来自西北控制下的保德一带。”
“那岂不是说，我们还要承民众党的情分了？”王仲廉先是一怔，随即又问道，“早就听人说，山西和西北有渠道往来，难道他们真的早有勾结？另外，西北实业公司又怎会向培五兄提供这些物资？”
王仲廉可是老蒋黄埔门生，自然不想和民众党有什么瓜葛。
“介仁老弟但放宽心，我和民众党可没什么关系。”高桂滋笑了笑，“据说山西和西北之间的协议是在人民军占据保德等地后签订的，也是委员长同意的。至于我能得到这些玩意，却是西北实业公司陆董事长主动奉送的。既然人家愿给，又是用于国战，我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若非带着这些东西，只能趁夜赶路，我们师还会早来几天。”
“也是，管他什么来路，只要眼下能用来对付日本鬼子，那就是好来路。”王仲廉虽然如此说，却还是追问了句，“不知道军长他们那边有没有得到这些？”
“那就不是我所知道的。”高桂滋两手一摊，“你干脆自己问得了。”
“问是要问的，但现在要先顾眼前。”王仲廉将参谋长吴绍周叫过来吩咐道，“赶紧趁今夜把这些家伙搬一线阵地，再用水泥把他们固定牢实。这样，至少兄弟们赖以存身的工事会更可靠些！”
“4师的兄弟也一起行动。”高桂滋在一旁补充道。
这些水泥预制板都有预留的孔洞，可方便的用钢构件和螺栓加以联结、紧固。只要在与地面连接处及预制板间的缝隙用水泥封闭牢实，就可方便的构筑起一道防御工事。这样的工事，除了被飞机投弹或重炮直接命中外，一般枪弹或飞溅的弹片对工事内的守军威胁并不大。
有了高桂滋部带来的这些物资，尽管时间仓促，但当十几个小时后，日军向南口一线发起攻击时，面对的却是与原来完全不一样的防御工事。
王、高两人并不清楚，阎锡山此时正在南京开会，陆近礼此番拿出这么多水泥预制板和水泥等物资支援也并非出于阎锡山授意，而是赵振中通过贾景德所为。
在没有阎锡山首肯下，贾景德虽然是阎“永久的秘长”，可也不敢乱来。但在西北答应向晋绥军提供10万顶钢盔，以及所耗费的水泥、钢筋由西北补足的情况下，贾景德考虑到此番山西只相当于做了个中间人，并未吃亏，况且，也不能因这点小事恶了与西北之间的关系，也就同意下来。
在通过陆近礼向高桂滋拨付一应物资后，去保德接受西北物资的贾景德忍不住心中疑惑，向负责与其交接物资的人民军后勤部副部长简谦明问道：“你们赵主席究竟为何要暗助南口？”
简谦明先是笑了笑，随即正色说道：“我们和南京是不对付，我们也奉行独立自主，但不管怎样那是我们中国人之间的事。而和包括日本在内的外国侵略者之间的仇恨却是我们所有真正中国人的事！”
“那贵党为何不自己出面？那样不是更能得到各界的拥护？”贾景德仍有些不解。
“我们西北现在面临苏联和英国人的压力，加自己也要为抗战准备，能为前线做的也不多，就不要大张旗鼓了。”简谦明随即略带戏谑地笑道，“若是山西方面不需要我们的帮助，那我们倒可以将那些物资全部送往前线。”
尽管知道简谦明是在说笑，可贾景德仍忍不住心中一跳，忙讪笑道：“山西眼下正在建设晋西南抗战基地，可离不开贵党的大力支持。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为了建设晋西南抗战基地，不但阎锡山花了大力气，西北方面也出力不小。除了前后提供了足够装备5个防空团的武器，并有3万多人正在河套接受人民军训练外，西北还通过保德所留存的钢铁厂、水泥厂在半年时间内向山西方面提供了近万吨的建材，还有两百多台施工机械。
若是因向南口提供的那点物资，就中断了来自保德等地的援助，那阎锡山回来非跳脚不可。这也是贾景德敢于在阎锡山不在的时候私做主张的原因所在。
南口，位于北平城西北45公里处燕山余脉与太行山的交会处，是居庸关南侧的长城要隘，是北平通向西北的门户。这一带地形复杂，崇山峻岭，关隘重叠。从南口经居庸关西行至宣化、张家口，为一东西狭长、南北多山的盆地。盆地之内，有平绥铁路横贯其中，并有公路相辅行，形成连通西北、华北及东北的交通干线。
南口的南北两侧，又是筑在高山脊背的内外长城，山仅有羊肠小道可供穿行。从地势看，南口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天险之地。该地素有“绥察之前门，平津之后门，华北之咽喉，冀西之心腹”之称谓，也是历来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地。
当初冯玉祥的西北军就是凭借南口地利，才以弱势兵力对抗绝对强势的直奉联军4个月之久，致使直奉联军控制的南方数省兵力空虚，给北伐军创造了良机。
事实，南口位置重要性的彰显，却是得益于清末京张铁路的修通。在清末之前，南口的位置虽然也重要，但比起临近的自古就兵戈不断的居庸关，却要差不少。但当京张铁路修通，并逐渐扩建成京绥铁路，最终又延长至包头后，南口就成为绥、晋、察三地向东通向华北平原，乃至出海口的门户，其重要性益发突出。
眼下平津抗战已经失败，日军已经占领了北平。但只要中国军队守住了南口，便能阻却日军占领察哈尔，进而分兵晋、绥的图谋，从而保卫察、晋、绥三省不为兵燹所及。
对于占领平津后日军下一步的攻击方向，不仅西北有明确判断，南京当局和中共也有清醒认识。由于日军重武器多，机械化程度高，对后勤的依赖性强，日军的攻击方向肯定会沿平绥、平汉、津浦三条铁路线推进。否则，若没有铁路运输的便利，单靠华北那远未完善的公路网，是无法给几十万日军及时提供后勤补给的。
实际，在平津战事尚未全面开打前，7月24日，老蒋就给驻扎在绥远东部的第13军汤恩伯部下令，要求该部立即挺进南口、居庸关一线，以便随时增援平津。
在老蒋看来，南口到北平只有45公里，这样的距离哪怕是步兵突击，一昼夜时间也完全可以推进到北平。若汤恩伯部能掌握南口，那不但可随时前出北平方向打击那里的日军，也能有效震慑宋哲元等人，使其不至于私下和日本人乱来。万一就是平津真个失陷了，有唐恩伯部这么一支大军盘踞在南口，那就如同在日军的侧后插了一把可以随时对其放血的尖刀，可随时威胁到北平以及平汉、津浦铁路的北端。
在不解决南口中国军队之前，日军绝对无法西进察、晋、绥，也无法安心向南推进。而凭借南口有利地势，再辅以构筑工事，哪怕日军有空中、地面重火力的优势，中国军队也至少可牵制同等规模的日军！而只要能在南口对日军牵制4个月，在北方冬季到来后，日军的攻击将更加困难，那华北战事就可以拖延到明年开春之后。鲁、晋、察、绥等华北省份，乃至南京当局也都能因此获得更长的备战时间。
老蒋和南京当局高参们的谋划，确实当得起“出色”二字，但在落实却遇到了麻烦。因察哈尔省主席刘汝明的阻挠，老蒋等人的妙想几乎完全落在了空处！
7月24日，13军所属9师参谋长吴绍周奉命赶到张家口刘汝明处，与其交涉，希望刘能允许13军开赴南口。
“南口只不过曾有日军小队骑兵活动罢了，已被我部驻守当地部队击退。我部防区自应由我部负责，可不敢劳动贵军大驾，千里奔波去为我们防守门户。”对吴绍周所提请求，刘汝明一口回绝！
此前几天，刘汝明在北平与宋哲元商讨今后对策时，却接到日军攻击沙河车站的消息。日军此举意在切断平绥线，阻止刘汝明回察。心忧察省有变，在和宋哲元会商后，刘汝明就匆忙乘专列赶回察哈尔。就在刘汝明专列经过沙河车站后，也就一刻钟左右，日军就打到了沙河车站附近，并拆毁了5百多米的钢轨，切断了平绥线，中断了察、晋、绥等中国军队大举增兵平津的可能。
吴绍周来拜访时，刘汝明从北平返回也就三天时间。尽管心中清楚平津局势恶化，可刘汝明仍不愿中央军入察。在包括刘汝明在内29军高层眼中，冀、察两省乃是自家地盘，虽然日本人和老蒋都惦记着这块地盘，可老蒋中央军的战斗力是比不过日军的，日本人要打进来那29军很难挡住，可老蒋的中央军那是一定要挡住的！有宋哲元把孙连仲等部援军阻挡在保定、石家庄的前例，刘汝明把汤恩伯13军挡住也并不令人太过奇怪。
吴绍周在刘汝明处碰了钉子后，心有不甘，并未立刻返回。他仍想在张家口看看有没有其他途径能使刘汝明松口。不料，吴绍周在张家口一转悠，却大为心惊。到7月24日，平津一带的局势已非常紧张，日本侨民也或疏散或集中到两地日军兵营之内，可张家口的街头却仍有很多穿着和服、神态悠闲的日本人！吴绍周甚至还不经意地发现当地天主教堂内竟有日本特工组织的公然活动！
就在吴绍周暗自心惊并准备再次面见刘汝明做努力尝试的时候，刘汝明却听人报告说，吴绍周在张家口四处转悠。
“派人给他送火车票，把他尽快打发走！”刘汝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张家口是刘汝明的地盘，他可不想让吴绍周在这里转出什么妖蛾子来。
去给吴绍周送火车票的人说得倒挺客气：“为了吴参谋长能尽快返回绥远，以免耽误有关公务，我们刘主席特意派我来送火车票。”
可吴绍周听了却满心不是味：“这分明是在轰我吴某人赶紧走啊！”在前后收到两次火车票后，尽管吴绍周心中有气，却还是无奈地返回13军在绥远东部的驻地，向师长王仲廉、军长汤恩伯报告。
明白刘汝明的态度后，汤恩伯大为头疼。刘汝明如此不配合，若13军强行推进，那不等和日本人打起来，就非先得和刘汝明火并一场不可！这样的后果可不是汤恩伯所能承受得了的。无奈之下，汤恩伯只得如实电告老蒋。
收到汤恩伯电报时，老蒋正在与一干大员商谈军务。看完电报后，老蒋转手把电报递给了一旁的冯玉祥：“焕章兄，你看该怎么处理好？”
冯玉祥现在虽然属于死老虎，却经常以“一致抗日”的调门在媒体攻击老蒋和中央军不抗日。而刘汝明当年可是冯的老部下。老蒋把电报给冯看，并征询他的意见，也是将其一军。
宋哲元在平津和日本人黏黏糊糊，又将南京当局所派部队阻挡在保定、石家庄一带，现在刘汝明又公然不允中央军增防南口，这令冯玉祥异常尴尬。踌躇之下，冯玉祥也只得说道：“若是情况属实，委员长将其依法拿办就是。”
接着，冯玉祥又建议道：“委员长可直接给刘子亮下令，谅其不敢公然抵抗中央命令。另外，鹿瑞伯是刘子亮的老级，两人私交又很好，委员长不妨派鹿瑞伯去张家口做做工作。”
老蒋也知道，凭眼下华北的紧张局势还真不能把刘汝明如何，也只好听从了冯玉祥的建议。可这电报往来，特别是派鹿钟麟北，都是需要时间的，而眼下平津日渐紧张，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就这样，在南京政府和刘汝明察哈尔当局扯皮之中，平津陷落，而汤恩伯的13军却仍未能赶到南口，老蒋“经南口增援平津”妙想也就落在空处。无奈之下，老蒋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于31日再次电令刘汝明配合中央军，以增强南口兵力，从侧翼牵制平津日军。
平津陷落后，察哈尔将直面日军兵锋，刘汝明也明白单凭自家143师万来人马是顶不住的。加面对老蒋的严令，刘汝明也只好同意13军增防南口。
南口本来就位于平绥线，13军利用铁路便利，可经张家口自绥远直抵南口。但刘汝明担心中央军进入张家口后鸠占鹊巢，将他这个察哈尔主席给撵走。因此，当汤恩伯派13军参谋苟吉堂再次去和刘汝明协商时，刘汝明却又搞出了妖蛾子！
“目前日军并未进攻察省，若贵军进入张家口，便可给日军以攻击察省的借口。”刘汝明对苟吉堂说道，“既然中央有命令让13军去南口布防，我也只能同意。但为了察省免遭日军攻击，13军不得经铁路进入张家口。”
日军都已占领平津了，刘汝明竟还担心给日军以攻击借口！苟吉堂听了这番言论，实在有些目瞪口呆。但转瞬间他便明白刘汝明的意图是不想让13军进入察省，确切进入张家口。
“刘主席，若我军不经张家口，那怎么去南口？”苟吉堂问道。不经过张家口，那13军数万将士怎么去南口？大家可都没长翅膀，能飞过去。
“行军路线那是贵军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去往南口又不是只有铁路，还有其他道路可走嘛！”刘汝明打着官腔。
确实，除了平绥线之外，还另有道路通向南口。至少从大同向东，经广灵、蔚县，再转向东北，经怀来一样可到南口。可这条路途经晋、冀两地交界的山区，许多地方连汽车都通不了，13军数万将士要是在山区长途跋涉赶到南口，那不管什么菜都肯定凉透了！
“刘主席，军情紧急，还望能通融一二。”苟吉堂恳求道。
“为了察省安危，这事没得商量！”刘汝明断然拒绝道。
眼见刘汝明态度坚决，苟吉堂知道再谈无益，也只好回去复命。
“军情紧急，放着好好的铁路不用，却让老子数万大军钻山沟！”汤恩伯一听苟吉堂所说洽商经过，当即就火了，“中央既然有令，我们乘车东进便是！我倒要看看他刘汝明能怎样？！”
但让汤恩伯没想到的是，此番刘汝明不仅是言辞拒绝13军经过张家口，还派兵控制张家口附近的平绥线两侧，摆出了一副武力阻拦13军开进的架势。运载13军开进的火车只得在张家口西面的西湾堡、永嘉堡等地停下。
气恼之下，汤恩伯恨声说道：“贻误战机，刘汝明该杀！”虽说是该杀，可总不能连日军的面都没见到，中国军队却先自己火并。无奈之下，汤恩伯却也只得再次派人去和刘汝明协商。
但这个时候，刘汝明已经得到了宋哲元要其“掌握好察哈尔”的明确指示，又知道汤恩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真敢向自己所部开火，当真有恃无恐，根本就不卖汤恩伯的帐！
洽商无果，汤恩伯也只得再次致电老蒋告“御状”。
老蒋得报后勃然大怒！自己的连番苦心竟然被一个刘汝明给搅和得眼见要彻底汤，若非眼下华北大战在即，老蒋杀了刘汝明的心都有！当下，老蒋便派鹿钟麟去找刘汝明，要他看清形势！
鹿钟麟到张家口见到刘汝明，稍事客套后，便径直问道：“从日本人在北平动手，3天时间便拿下平津两地！日军控制整个平津地区也只用了6天！子亮以为单靠143师万来人马能守住察省多久？！”
刘汝明也为眼下局势犯愁，加两人私交甚好，也便坦白说道：“单靠我这点人马，察省是肯定守不住的。至于能守多久，那要看日军用多少兵力攻击了。”
“也就是说，子亮在察省最好也就是另一个平津，对？”鹿钟麟概括道。
虽然脸有些挂不住，可实情如此，刘汝明也便苦笑着点头承认。
“那战败之后，子亮是准备投靠日军还是继续在南京之下做事？”鹿钟麟又追问道。
“子亮虽然不才，可也决不会做汉奸，让祖宗蒙羞！”刘汝明有些恼了。
“那子亮又为何接连两次拒绝中央军增防南口？”鹿钟麟表明来意，“眼下形势，平津之后29军已然罪责不小。单凭子亮现有兵力察省又难守，一旦战败，头追究下来，子亮可曾想过拒绝军增防导致一省失守会是何等结局？又置身在武汉的令堂、家人于何地？”
“虽然宋长官现已辞职，可也没见南京把他如何啊？”尽管被鹿钟麟说得心惊，可刘汝明却仍心存侥幸。
“哼，宋明轩现在不过是还能遥控29军的冯治安等人罢了，加还有子亮占据察省，南京的板子才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一旦子亮丢了察省，可就不会有象他那样的好结果。况且，要是察省丢了，宋明轩连眼下的日子都不会有！说句罪过话，你真以为蒋某人是善男信女啊？”鹿钟麟冷笑着分析道。
此前，刘汝明连番拒绝中央军入境，一是他怕丢了察省地盘会任人拿捏；二是宋哲元对他有明确指示；三是宋哲元丢了平津也没见南京真个将其怎样，刘汝明可没想过自己丢了察省的后果会和眼下的宋哲元有如此大的不同。现在听鹿钟麟如此分说，刘汝明遽然而惊：“南京准备对我们29军下手了？”
“南京现在还没有这个意思。”眼见刘汝明有些放松，鹿钟麟又紧接着说道，“但这不代表南京今后就没有这个意思！况且，即便南京真个不处分你们，你们今后还能在国人眼前抬起头来？你就不见这两天报纸是怎样评说宋明轩的不抵抗，怎样指斥张荩忱汉奸卖国的？！到时候，这国内四万万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们淹死！”
想想这两天报纸对29军的责骂，特别是张自忠现在所背负的“汉奸”、“卖国贼”的骂名，刘汝明就坐不住了：“若是让身在武汉的老娘知道自己成了国人眼中的‘汉奸’，那她非被气死不可！”
“老长官，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刘汝明向鹿钟麟问计。他也担心自己现在要是把事做绝，将来被老蒋秋后算帐，闹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
“宋明轩你是指望不了，你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鹿钟麟指点道，“赶紧让13军去南口。中央军这是在为察省看门，你可别不识好歹。”
“可那数万大军要占住张家口不走，把我赶跑怎么办？”刘汝明仍心有犹豫。
“你自己就不会动脑子？”鹿钟麟瞪眼说道，“张北可还有李守信的伪蒙军呢！”
尽管鹿钟麟没有明言，却也给刘汝明提点了一条明路。他当即领会道：“那就让13军去南口，我143师留守张家口，防备李守信！”
实际，在日军占领平津后，察哈尔所面临的形势已开始恶化。143师在一线的部队已经数次向刘汝明请求援兵，以备不测。既然有13军顶到南口，那刘汝明的143师也能缩小防御范围，张家口的安全也能更有保障。当然，前提是13军真的不是来抢地盘的。
随着刘汝明同意放行，几番折腾后，13军终于可由铁路经张家口增防南口了。
刘汝明放行了，可日军飞机却开始出动了！
前面说过，张家口有日本人特工组织在活动，13军乘火车增防南口的消息很快就被平津一带的日军所知晓。
从月2日开始，日军开始全面轰炸平绥铁路察哈尔段。不仅军列是日军攻击目标，就是普通客车和铁路线也是日军飞机攻击的对象。
3军9师师长王仲廉率领师部赶赴南口前线时，尽管乘坐普通客车，却也被4架日军飞机攻击，致使几节车厢被毁，伤亡旅客10多人。就连王仲廉本人也身受轻伤。
见白日里无法解决部队行进间的防空问题，无奈之下，汤恩伯也只好让部队夜间开进。由于平绥铁路察哈尔段所过之处多为险要地带，铁路被毁坏后即便冒着日机轰炸进行抢修，也经常需要几个小时以的的时间才能修通。黑夜行进，又有铁路维修问题，13军的开进速度也就大大降低。
到月3日晚些时候，13军才有3个团赶到南口，而大部队却仍远远落在后头。从7月24日开始和刘汝明交涉算起，10天时间就这样被浪费在扯皮之中……
而此时，日军10万多人已经集结到平津一线，并且还有后续部队从关外或日本本土源源不断的抵达，仅靠9师3个团守南口是很成问题的。
在赶到南口之前，王仲廉多少还对那里的工事有过期待。毕竟，当初刘汝明可是在那里和直奉联军大战过几个月的，应当知道南口的重要性。而自九?一八之后，29军已盘踞察哈尔近6年，就是刘汝明出任察哈尔主席也有一年时间，南京又不曾短了察哈尔的国防建设费用，怎么说也该有点象样的工事才是。
但当王仲廉赶到南口之后，四下一打量，竟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一群蛀虫，全都该枪毙！”
后世有弄虚作假的所谓“豆腐渣”工程，可王仲廉面前，除了秦始皇他老人家在两千多年前留下的那道现已残破不堪的长城外，就是西北军在26年对抗直奉联军时所留下的旧工事。此外，连个“豆腐渣”的影子都没有！
也就是说，从前年的华北事变，到去年的绥远抗战，再到今年的七?七事变，29军和察哈尔省，面对日益紧张的局势，在南口这个要地竟连丁点工事都没有构筑！这是王仲廉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而在西北军当年留下的工事中，那些完全腐朽的木头，似乎也在向人昭示眼下29军已然腐朽的现实。
着眼前残破的景象，愤怒之外，王仲廉的心彻底凉透了！这里很多地方往往深浅不足半尺的浮土，下面则是坚硬的岩石。眼下大战将临，凭9师是根本构筑不起什么有效工事的。
尽管南口一带地势险要，可现在的战争中，来自飞机、重炮的攻击花样翻新，若是没有足够有效的工事，哪怕防守作战的兵力再多，也很难挡住日军飞机炸、火炮轰、步兵冲这三板斧的。
王仲廉也想抢修工事，可9师既缺乏足够的材料和施工用具，又缺乏修筑工事的时间，日军已经打到眼皮底下了。
在9师先头团赶到南口的前一天，日军先头部队1千多人已经进至南口一带侦察。只因千来的日军以骑兵为主，又缺乏重火力，被守军凭借地势击退后，日军并未再次攻击，而是静等后续部队。
由于日军空军白天轰炸南口，王仲廉的9师白天构筑工事困难，只能利用晚进行工作。即便是这样，9师也只得到了短短三天的时间。
着三天时间用石块堆出来的简易工事，王仲廉心中就象被塞了一把乱草，满是焦躁、无奈。这样的工事，壮劳力便可推倒，更别说日军的火炮轰击了。
工事不利之外，兵力也是不足。此时，日军铃木重康的第11旅团已赶赴至南口外围，战斗一触即发，可南口正面还只有9师一个师1万多人。
王仲廉着急，汤恩伯更着急！老蒋已经严令，无论情况如何险恶，13军必须监守南口10到15天！随后由卫立煌的第14军负责接防。如果坚守不住，那汤恩伯第一个要被军法从事！
面对王仲廉的告急，汤恩伯连电四外援军加速行军。
月7日晚，高桂滋带着所部4师冒着日军飞机轰炸的危险赶到了南口。4师的到来，不但给南口一线增加了近万兵力，而且他们随军带来的一些物资更让王仲廉喜出望外。
“培五兄，你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我这嘴也能少些燎。”看着4师用马车带来的厚达半尺的预制水泥板以及近千包的水泥，王仲廉心中高兴，“，你从哪里搞到这些宝贝？莫不是阎锡山那老扣儿肯舍家财了？”
从兵败陕北，过河入晋又被阎锡山扣押一阵后，高桂滋和他4师残部就被阎锡山打发到绥远东部和晋北一带。其后因曾汤恩伯也率部驻扎在绥远东部，13军和4师多有往来。高桂滋和13军主要人员也都相处不错。
“这些东西确实是阎长官经办的西北实业公司提供的。”高桂滋点头承认，“不过，西北实业公司所用于生产的优质水泥和钢筋却大多来自西北控制下的保德一带。”
“那岂不是说，我们还要承民众党的情分了？”王仲廉先是一怔，随即又问道，“早就听人说，山西和西北有渠道往来，难道他们真的早有勾结？另外，西北实业公司又怎会向培五兄提供这些物资？”
王仲廉可是老蒋黄埔门生，自然不想和民众党有什么瓜葛。
“介仁老弟但放宽心，我和民众党可没什么关系。”高桂滋笑了笑，“据说山西和西北之间的协议是在人民军占据保德等地后签订的，也是委员长同意的。至于我能得到这些玩意，却是西北实业公司陆董事长主动奉送的。既然人家愿给，又是用于国战，我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若非带着这些东西，只能趁夜赶路，我们师还会早来几天。”
“也是，管他什么来路，只要眼下能用来对付日本鬼子，那就是好来路。”王仲廉虽然如此说，却还是追问了句，“不知道军长他们那边有没有得到这些？”
“那就不是我所知道的。”高桂滋两手一摊，“你干脆自己问得了。”
“问是要问的，但现在要先顾眼前。”王仲廉将参谋长吴绍周叫过来吩咐道，“赶紧趁今夜把这些家伙搬一线阵地，再用水泥把他们固定牢实。这样，至少兄弟们赖以存身的工事会更可靠些！”
“4师的兄弟也一起行动。”高桂滋在一旁补充道。
这些水泥预制板都有预留的孔洞，可方便的用钢构件和螺栓加以联结、紧固。只要在与地面连接处及预制板间的缝隙用水泥封闭牢实，就可方便的构筑起一道防御工事。这样的工事，除了被飞机投弹或重炮直接命中外，一般枪弹或飞溅的弹片对工事内的守军威胁并不大。
有了高桂滋部带来的这些物资，尽管时间仓促，但当十几个小时后，日军向南口一线发起攻击时，面对的却是与原来完全不一样的防御工事。
王、高两人并不清楚，阎锡山此时正在南京开会，陆近礼此番拿出这么多水泥预制板和水泥等物资支援也并非出于阎锡山授意，而是赵振中通过贾景德所为。
在没有阎锡山首肯下，贾景德虽然是阎“永久的秘长”，可也不敢乱来。但在西北答应向晋绥军提供10万顶钢盔，以及所耗费的水泥、钢筋由西北补足的情况下，贾景德考虑到此番山西只相当于做了个中间人，并未吃亏，况且，也不能因这点小事恶了与西北之间的关系，也就同意下来。
在通过陆近礼向高桂滋拨付一应物资后，去保德接受西北物资的贾景德忍不住心中疑惑，向负责与其交接物资的人民军后勤部副部长简谦明问道：“你们赵主席究竟为何要暗助南口？”
简谦明先是笑了笑，随即正色说道：“我们和南京是不对付，我们也奉行独立自主，但不管怎样那是我们中国人之间的事。而和包括日本在内的外国侵略者之间的仇恨却是我们所有真正中国人的事！”
“那贵党为何不自己出面？那样不是更能得到各界的拥护？”贾景德仍有些不解。
“我们西北现在面临苏联和英国人的压力，加自己也要为抗战准备，能为前线做的也不多，就不要大张旗鼓了。”简谦明随即略带戏谑地笑道，“若是山西方面不需要我们的帮助，那我们倒可以将那些物资全部送往前线。”
尽管知道简谦明是在说笑，可贾景德仍忍不住心中一跳，忙讪笑道：“山西眼下正在建设晋西南抗战基地，可离不开贵党的大力支持。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为了建设晋西南抗战基地，不但阎锡山花了大力气，西北方面也出力不小。除了前后提供了足够装备5个防空团的武器，并有3万多人正在河套接受人民军训练外，西北还通过保德所留存的钢铁厂、水泥厂在半年时间内向山西方面提供了近万吨的建材，还有两百多台施工机械。
若是因向南口提供的那点物资，就中断了来自保德等地的援助，那阎锡山回来非跳脚不可。这也是贾景德敢于在阎锡山不在的时候私做主张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