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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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绿檀给钟延光夹菜, 这还是头一遭。

    钟延光着实有些诧异, 苏绿檀自己也夹了菜,道:“那是第一筷子菜,也没沾我的口水, 怎么不吃呀?”

    钟延光见她说的有理,一口饭一口菜,把肉片吃了。

    接下来吃饭的时候,苏绿檀除了说几句关于菜的话, 也不大有力气说别的了。

    饭后, 苏绿檀看着外面道:“有些想出去消食,偏风大了不好出去走。”

    钟延光道:“就在屋子里坐一坐吧。”

    苏绿檀点点头, 道:“好, 夫君你要去书房吧?我就先进去了, 桌上丫鬟会收拾的, 你不必再特意吩咐了。”

    说罢,苏绿檀便哼着小曲雀跃着进屋去了。她点上蜡烛, 坐在妆奁前,打开第二层的抽屉,把以前缠着钟延光写给她的书信拿了出来, 慢悠悠走到罗汉床上坐着回味。

    钟延光还没走,他站在门帘外看到了一切, 视线锁在信上挪不开, 索性挑帘进去, 坐到了苏绿檀身边。

    苏绿檀两脚蹬掉鞋子, 用毛毡毯子把下半身都盖住,手里拿着信,道:“夫君怎么还不回书房?难道今夜要与我同床共枕?你若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你,那可再好不过了!”

    钟延光没敢看苏绿檀的眼睛,回话道:“不是,有些事儿想问你。”

    假装失落地“哦”了一声,苏绿檀把信放在大腿上,玩弄着自己的手指,道:“想问什么你问吧。”

    钟延光道:“以前的事我本不该忘,说来也算是我的错,所以我想问你一些以前的事。”

    苏绿檀莞尔道:“想问什么就问吧。”编瞎话嘛,有什么难的。

    钟延光微微颔首道:“我想知道,当初你我为何成亲的,难道只是因为姻缘签和八字的缘故么?”

    秀眉颦蹙,苏绿檀张开口却又顿住了,盯着钟延光好奇道:“说起来我也有些不明白。太夫人与我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嘱咐过我,你性格孤冷,怕是要吃些苦头,谁知道后来婚事成了,你倒是对我很是不错。我一直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挑开喜帕的那一刻,就对我一见钟情啦?”

    “一见钟情”这几个字,钟延光今天已经听到两次了,当然了,他是绝对不信自己是这般肤浅的人。

    不光钟延光自己不信,苏绿檀也是不信的。

    成婚的那日,苏绿檀是极为忐忑的,虽然钟延光没有给她脸色看,但冷冷淡淡的样子,也确实和太夫人所言一致。新婚当夜,二人同床而眠,却各执心事,早上还是钟延光想法子把床单给染红了一小片。

    再后来,便心照不宣地假扮起恩爱夫妻。

    苏绿檀说完这些,瞧着钟延光狐疑的神色,问道:“怎么了?又不信我说的?”

    “不是。”钟延光道:“只是在想法子回忆,看能不能想起来。”

    苏绿檀心头一凛,体贴道:“夫君,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来日方长,既然你以前会爱上我,肯定还能再爱上我的。别担心,以后咱们子孙满堂不成问题!”

    钟延光面色发红地端起茶抿了一口,儿孙满堂……他压根不敢往这方面想。

    苏绿檀把信拍在桌上,起来伸了个懒腰,道:“都有两天没好好洗漱了,我这就去洗漱,夫君你回去吧,这屋里也没个丫鬟伺候的。”

    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信,钟延光道:“好,我喝完这杯茶就回去。你且去吧,不必管我。”

    苏绿檀点点头,唤了夏蝉进来给她准备洗浴的衣物,没多久,她就领着丫鬟挑帘出去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神消失了,钟延光瞧着孤零零躺在小炕桌上的信,手指头动了动,视线也直直地望过去,到底是伸出手拿了过来。

    第一眼看过去,钟延光头皮就开始发麻了,走笔端正又略带隶意,其中风骨也不是常人能学来的,不是他的字迹还能是谁的!

    第二眼看过去,起头第一行便是“思卿不见卿”,钟延光满面涨红,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笔下会出现“思卿”二字。

    再往下看过去,便更加不堪入目了,连“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样的话也下得了笔。

    钟延光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动的厉害,连带的指尖都有些发颤,恍然间,似乎又听到了脚步声,骇得他连忙把信扔到地上。

    果然是苏绿檀挑帘进来了,漫不经心道:“怎么把肚兜给忘了。”

    钟延光轻咳一声,从容地从地上把信捡起来,苏绿檀眼底藏笑,随口问道:“夫君在看信呀?”

    钟延光矢口否认,面色如常道:“不是,信不知怎么落在地上,我就捡起来了。”

    内室的窗户关的好好的,烛火都不见动一动。

    苏绿檀拿着艳红的鸳鸯戏水肚兜举起在胸前,正好就是钟延光视线能直接看到的地方,她道:“夫君,我去了,你这茶都要凉了,就别喝了。”

    “知道了。”钟延光视线故意躲开肚兜道。

    苏绿檀看着钟延光迟迟不动,笑道:“看来夫君是不想走,若是如此,你我一起共浴,一起就寝吧。”

    钟延光登时从罗汉床上弹起来,侧身道:“我还有些事要忙,我回去了。”

    苏绿檀叫住他:“夫君。”

    钟延光扭头看她,道:“还有何事?”

    苏绿檀坏笑一下,把肚兜贴身举在胸前,正好勾勒出她双峰诱人的弧形,道:“这件好看吗?”

    喉结耸动,钟延光拍起帘子落荒而逃,只留下内室里久久不绝的娇笑声。

    回到书房,钟延光好好得洗了把冷水脸,铁拳攥的十分紧。半晌才提笔欲写“思卿”二字,却是如何也下不了笔。

    钟延光捏了捏眉心,这信既是他在京的时候写的,肯定不会是人在内院的时候写就,如果是在前院或是卫所,或许能有人作证这信其实……不是他本意想写的?

    苏绿檀睁开疲惫的双眼,半睡半醒的样子,闻着肉粥的味道,脑袋就跟着移过去,鼻子不停地嗅。

    夏蝉心疼地笑道:“夫人饿坏了。”

    冬雪把苏绿檀抱好,对夏蝉道:“我扶着夫人,你快喂她。”

    夏蝉挑了一勺子的粥,送到苏绿檀嘴巴里。

    饿了一上午的病中人,吃过药发了汗,嘴巴甫一尝到肉味,根本把持不住,苏绿檀张开有些浮肿的花瓣唇,把整个勺子都含在嘴里。

    肉糜粥一口接一口地喂进去,睡眼朦胧的苏绿檀渐渐注意到床前还站着人,她瞧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道:“糟了糟了……你怎么跑我梦里来了。快出去出去……”

    钟延光闻言,吩咐道:“等夫人吃过了,再让她歇息会儿。”

    说罢,钟延光就走了,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赶去神策卫指挥使司衙门。

    淡墨染苍穹,暮色降临,秋雨停歇,庭院落叶纷纷。

    苏绿檀总算清醒过来了,但人还难受的紧,脑子发昏,鼻音有些浓重,缩在被子里,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夏蝉挑了珠帘进来,还没走到床前就道:“这帘子透风得厉害,一会儿奴婢就让人换上绸布。”

    苏绿檀咳嗽两声,道:“我说怎么头顶凉凉的。”

    夏蝉端了热水放在床头的束腰高几上,问道:“夫人渴不渴?”

    苏绿檀喉咙发干,道:“渴死了。”

    夏蝉忙伺候苏绿檀披上薄袄,给她倒了杯热水喝。

    接连喝了三杯,苏绿檀道:“侯爷还没下衙?”

    夏蝉失笑道:“夫人病的这样厉害,侯爷午时才走,估摸着还要在衙门里待一会儿了。”

    苏绿檀微怔道:“侯爷午时才走的?”

    夏蝉嘟着嘴道:“可不是,早起发现你病了,奴婢吓的跟什么似的,寻不见苏妈妈,只好把侯爷喊来了。”

    苏绿檀出神片刻,没想到钟延光会一直留到中午。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水土不服,着实有几天不舒服,钟延光也不过当着人前问了几句,并未打心底里关心她。

    这一回,苏绿檀猜想,钟延光也许有那么一丝真心在里面?

    仔细想了想,苏绿檀双肩又软下去了,钟延光喜欢她?大抵还是不现实的。

    苏绿檀还记得她第一次进内书房的时候,曾在里面看见过一幅书法,上书孙子兵法《虚实篇》中“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句。

    这话的意思是,善战者调动敌人而决不为敌人所调动。

    能被钟延光高悬于墙的句子,想必也是他日常奉行之道。

    长久相处以来,苏绿檀也发现了,至少是在定南侯府,还真没一个人能牵着钟延光的鼻子走,即便是赵氏和太夫人,对钟延光也有一丝忌惮,尤其是赵氏。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更要紧的是,当苏绿檀初看那副字时,总觉着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出自谁之手,还傻兮兮地问钟延光:“此书笔力刚劲,一丝不苟,瘦硬清寒,神气充腴,不知是哪位大家遗世之作?”

    钟延光淡笑说:“随手书之。”

    苏绿檀那时就吓坏了,都说字如其人,那副字,法度之严谨,笔力之险峻,当世无人能匹。可见钟延光内心是多么坚定严肃的人。坊间流传他连公主也不动心的谣言,也怕是真实的。

    这样文武双全,几乎无可挑剔的一个男人,苏绿檀自问容貌倾城,博览群书,也不敢说配得上他。

    叹了一声气,苏绿檀摇了摇头。

    夏蝉拢着苏绿檀的领口,道:“夫人,奴婢晓得侯爷有什么不一样了。”

    苏绿檀耷拉着脑袋,道:“有什么不一样?”

    夏蝉眉眼兴奋,笑道:“侯爷记得奴婢的名字了!”

    苏绿檀扯了扯嘴角,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夏蝉道:“奴婢进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见侯爷唤奴婢的名字,奴婢还以为……侯爷压根就不认识奴婢呢。”

    苏绿檀看着夏蝉道:“他怎会不记得,不过因为一些旧事,不肯搭理丫鬟们罢了。”

    夏蝉面容上带着一种被主子认可的高兴道:“不止这些呢,侯爷今天还吩咐了奴婢好长一句话,得有十几个字吧!侯爷去南夷之前,几乎是没跟奴婢说过话的。”

    苏绿檀甩个眼刀子过去,“出息……”

    就在此时,次间里听得钟延光吩咐道:“把屏风移到门口去。”

    接着钟延光就进来了,阔步走到苏绿檀的床前,夏蝉忙起身退开行礼。

    钟延光还是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地嘱咐道:“大夫说你忧思过虑,发汗醒来之后仍会头痛,口渴,咽喉肿痛,脉浮,须得好生保养,否则数日不好,到底难受,甚至还会落下病根。”

    夏蝉赶忙低下头,掰着手指头数着,了不得了,侯爷这回一口气说了五十个字!

    苏绿檀挥挥手,让夏蝉退下了,她也重新躺下。

    钟延光撩摆坐在床沿,两手撑在膝盖上,侧身瞧着她道:“既你病了,府里的事就交给别人去管。”

    苏绿檀翻身面对墙壁,闷声闷气道:“知道了。你走吧,省得我把病气过给你了。”

    钟延光沉默一瞬,才道:“好好休息。”

    苏绿檀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带着些鼻音不舍道:“夫君……”

    钟延光回头望着她,只见苏绿檀裹的像个茧,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湿漉漉的大眼睛。

    苏绿檀糯声道:“我上午梦到你了。”

    钟延光唇角抿了淡笑,道:“你是不是还想把我赶出梦境?”

    苏绿檀双眼瞪圆,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钟延光声调微扬,道:“那不是梦。”

    苏绿檀心头一暖,原来钟延光上午不止留在了家中,还一直在房里陪着她。

    咳嗽了一声,苏绿檀嗓子疼的要命,她嘴巴蒙在被子里,莹亮的双眼盯着钟延光,声音含糊不清道:“我梦到了和你一起去骑马,等我好了……你带我出去骑马,好不好?”

    钟延光脑子里立刻响起了苏绿檀撒娇的声音,她说“夫君大马,你可千万不要脱缰呀”,鬼使神差的,他就答应下来了,那个“好”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住了。

    苏绿檀满足一笑,催促道:“夫君忙你的去吧,这两日不要来这儿了,省得病气过给你。”

    钟延光温声道:“好。”

    钟延光正抬脚要走,苏绿檀又喊住了他:“夫君。”

    钟延光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苏绿檀细声道:“谢谢夫君。”

    钟延光嘴角略弯,道:“不必。”

    说完这话,钟延光才真的走了。

    苏绿檀抱着被子胡思乱想,若他们是你情我愿结为连理的多好呀,这样她就不用费尽心思去骗他了。

    骗来骗去的,郎心仍似铁,妾心已成被搅乱的一池春水。

    ……

    半个时辰后,晚膳做好了,苏绿檀觉得浑身酸软,想起来活动筋骨,便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她穿衣漱口。

    等到热腾腾的饭菜传到内室的时候,外头有了脚步声,钟延光绕过屏风,挑帘进来了。

    苏绿檀举着筷子的手顿住了,笑吟吟地望着钟延光道:“夫君赶来的真是时候,我正要吃饭呢。”

    还不等钟延光走到苏绿檀面前,她又皱巴着小脸道:“算了,你出去吃罢,我要是把病气过给你了,你病成我这样子,我得多心疼呀。”

    钟延光面颊浮红,径直坐下,道:“我身子骨向来强健,不怕的。我也饿了,从简同你一道吃了罢。”

    夏蝉忙去添了一副碗筷过来,悄声退去厨房吃饭,换了冬雪在次间里守着。

    夫妻二人又坐在一起用膳,苏绿檀因为嗓子不舒服,倒是没有说什么话,吃到一半,瞧着钟延光胃口一如既往的好,才嘟哝道:“我还说怕你嫌清淡了,让厨房给你再加个菜,这清汤寡水的,你也吃的津津有味。”

    钟延光视线落在苏绿檀樱桃小口上,眼底闪过一抹笑,便继续用饭了,食量倒是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饭罢,丫鬟撤去碗筷,苏绿檀歪在榻上,裹着毛毡毯子,直勾勾地看着钟延光,自上而下的打量他。钟延光生的丰神俊朗,宽肩窄腰,侧影孤拔,两腿修长,怎么看都好看。

    钟延光被苏绿檀看的心里发慌,偏移目光,问道:“我脸上有饭粒?”

    苏绿檀笑眯眯道:“没有。”

    “那你看什么?”

    苏绿檀伸出一只脚,搁在钟延光的大腿上,道:“我看夫君眼里有没有我呀。”

    突如其来的脚丫子,压得钟延光的大腿一抽,他捏住苏绿檀穿着袜子的脚腕,送到毛毡里面去,起身道:“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苏绿檀盯着钟延光逃走的背影,唇边绽了个笑。

    钟延光回到书房之后,握着和苏绿檀脚腕差不多粗细的笔筒出神,他委实不明白,为何之前被他发落的胆大的丫鬟,如今想起来还在作呕,但苏绿檀撒娇的样子,似乎又是另一种感觉。

    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钟延光想到了苏绿檀口中所说的“情诗”,他想,他以前真的会写情情爱爱的东西吗?就算真的写了,应当也只是普通书信,没有那么不堪入目……吧?

    苏绿檀亲亲热热地坐在太夫人身边,拿过罗汉床上的绣捶,轻轻地替罗氏捶腿。

    罗氏笑呵呵道:“用你捶个什么,有丫鬟们伺候着。”

    苏绿檀给罗氏捏了几下道:“我就喜欢服侍太夫人。”

    罗氏笑望着钟延光道:“持誉,你什么时候回卫所?”

    钟延光略低头道:“今日就该回去了,不过孙儿看着时候还早,就给母亲请安,也来给祖母请安。”

    罗氏听钟延光提到赵氏,面上笑容就淡了,望着苏绿檀问道:“蛮蛮,你也才从千禧堂过来?”

    苏绿檀垂首道:“是呀,与侯爷一道来的。”

    罗氏淡声道:“你婆母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又为难你了,所以不敢来见我?”

    钟延光屏息看着苏绿檀,却听她娇声笑道:“哪有,有夫君在,婆母怎会为难我。”

    罗氏轻哼一声,又开始后悔当年纵容嫡子娶了赵氏的事。

    钟家男人都是武将出身,大多是粗人,对娶妻的要求自然没有高到内外兼具,好几个钟家后代都是栽在了美人计上,加之侯府子嗣一直不丰隆,所以老侯爷当年看上了年轻貌美的赵氏,即便她出身不高,罗氏觉着准媳妇还算乖巧,就允了这门亲事。

    哪晓得赵氏嫁进来之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生了儿子之后,嚣张更甚,后来老侯爷钟振邦战死沙场,罗氏撑起钟家,上下整顿一番,重立了更严苛的规矩,赵氏才收敛许多。

    罗氏与赵氏相处了二十多载,自己儿媳妇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不过。所以当苏绿檀嘴上说着没受欺负的时候,罗氏心里也是不大相信的。

    罗氏拉着苏绿檀的手,怜爱道:“能娶到你这样贤惠懂事的媳妇,真是持誉的福气。”又转头对钟延光道:“持誉,别打量我不知道,你若敢叫蛮蛮在你母亲那里受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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