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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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家这地方原来吃的是资源饭,这些年随着国家出台新政策,林木采伐定额定量,镇子里的人渐渐变少。

    能走的几乎都走了,留下的多是上了年纪,念旧不愿意离开的老人。

    方桥在这边呆了半个多月,郭自强他们一家的族谱都查了个清清楚楚,可他到底是死还是没死,依旧没个确切的说法。

    薛宁站在水库边上,拧眉望着荡着微波的水面,唇角一点点抿紧。

    她所站的位置,就在八爷说的抛尸点对面,中间隔着整个水库,身后是大片大片的山头,林木葱翠。

    许久,薛宁蹲下来,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拿出另外一盒尚未开封的烟拆开,取出一支点着,轻轻放到地上。“哥,抽一口吧。我知道你背着爸妈学会了抽烟,还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可惜我不能把她带来,因为她早就忘了你。”

    天空一点点露出干净透亮的蓝色,鸟叫的声音在头顶不断的盘旋。

    薛宁的声音被风吹散,湮没于草木深处。

    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望着宽阔的水面,一点点弯起唇角。哥哥若是在,一定能听到她的声音。

    良久,薛宁怅然吐出一口气,缓缓蹲到地上,掏出纸巾把烟头包起来,揣回口袋里。“哥,等送走九叔,我就来跟你们团聚。你要在路上等我,不然我会害怕。”

    有风吹过,头顶的树枝簌簌作响。

    “好,就这么说定了。”薛宁笑了笑,眼睛却依旧干涩的望着平静的水面,语气一变:“跟了一路,不累么。”

    风还在吹着,她转过身,不远处半人高的灌木丛,反而安静下去。

    薛宁也不着急,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嘲讽的勾着唇角。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头,但是很肯定,跟踪自己目的绝对不是保护安全,而是要她的命。

    风停了,鸟叫的声音越来越欢快,一切看起来再平静不过。

    薛宁定定的看着灌木丛,心情很好的笑出声。“再不动手,待会有人上山,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兴许是她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又或者别的原因,灌木丛后再度发出轻微的动静,一名带着口罩和墨镜男人缓缓站直起来。

    薛宁眼皮跳了跳,佯装镇定的挑眉。“自己一个人来,你确定现在能杀得了我?”

    “你说呢。”男人开口的瞬间,枪声随即响起。

    树上的鸟儿被枪声惊动,扑棱着着翅膀,成群飞上天空,整座山林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薛宁不敢置信的睁着眼,迅速向后倒去,顺着山坡往下滚,心跳如雷的往回跑。

    她没有枪,打也肯定打不过,这个时间几乎没有人上山,想要活命只能跑。

    仗着自己熟悉地形,薛宁发狠的跑了一气,回头见对方还紧追不舍,不由的皱眉。

    难道齐博远已经被放了出来?以顾老的脾气和地位,对付自己,他根本不屑于用这种的手段。

    原因很简单,如果他给的条件是自己必须死,薛宁那天绝对会二话不说,直接从海警船上跳下去。

    又跑了几分钟,薛宁忽然改变路线,埋头往山里跑。

    这一片山林她从小不知走过多少回,怎么进怎么出,她心里门清。要杀她的人就不同了,走错了方向,又遇不到问路的人,十天半个月也别想出去。

    薛宁跑的飞快,高高的灌木刮过脸颊,打到眼睛里,疼的她几乎看不清道。

    “砰”的一声,对方又放了一枪,打中薛宁身后的树干。

    薛宁寒毛直竖,憋着一口气再度飞奔。越往里灌木越少,除了跑她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砰砰砰”催命一般的声音,接连在身后响起,林中的鸟兽四散逃窜。

    薛宁不敢再回头,咬着牙冲上山顶,带上冲锋衣的帽子,找到之前伐木留下的老路,闭上眼滚了下去。

    底下是山谷,穿过去便是猎场的养殖区,她不敢确定对方是否知情,只能赌运气。

    一阵天旋地转,薛宁终于停了下来,挣扎着站起身,顾不上疼撒丫子使劲往前跑。穿过山谷,身后的动静便渐渐听不到了,薛宁缓过劲,躲到树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摸出手机解锁。

    这一片的林木非常高大,手机丁点的信号都没有。薛宁把手机收起来,加快脚步往前走。她得想办法尽快下山,最好在能在苏先生他们醒过来之前,回到村子里。

    齐博远这是在逼她!

    从山的另一面下去,薛宁上了拉木头留下的土路,憋足了劲朝着村子的方向疯跑。

    一口气跑了五里多路,远远看到崔立珩的车子开过来,绷得死紧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

    “一大早,你跑哪去了?”崔立珩的语气很冲,随手拧了一瓶水递给她。“有情况?”

    薛宁灌了一大口的水下去,勉强扬起笑脸。“很久没有好好锻炼身体了,我不能做个废物,我还要照顾九叔。”

    崔立珩沉默了下,幽幽开口。“九叔出事了。”

    “你说什么?!”薛宁一激灵,本能的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他人呢?”

    “在等你回去。”崔立珩吐出一口气,抬脚将油门踩到底。

    他早上醒来发现薛宁不在屋里,遂叫醒了苏先生和方桥。结果洗漱完回去,发现九叔情况不太对,几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醒。

    偏偏这个时候,薛宁的手机也打不通,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崔立珩心里慌的不行,既怕九叔就这么去了,又担心薛宁一条道走到黑,真跳了水库,赶紧开车出来找。

    幸好,他到底还是把人找着了。

    回到家,车子还没停稳薛宁就跳了下去。崔立珩接了个电话,意味不明的看着薛宁进了屋,随即掉头往村子外开。

    荣先生昨天也到了市里,这会正包车往这边赶,人已经在半道上。

    薛宁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也没多想,进了屋随即冲到炕前,颤抖的喊了一声:“九叔。”

    “你跪下。”九叔抬起只有九根手指的左手摆了摆,示意苏先生扶他起来。

    苏先生面色凝重的把被子抱过来给他当靠背,跟着慢慢将他扶起。“老爷子,有什么话慢慢说,不着急。”

    他原本想这次送薛宁回来,她看到九叔身体不好,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撒手不管,谁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薛宁在炕前跪得笔直,双手无法控制的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你们……出去,我们爷俩好好说话。”九叔再度摆手,气若游丝的望着薛宁。

    苏先生怕他倒下,及时虚扶了一把,发现他靠的很稳这才叹了口气,冲方桥点头。

    他们出去后,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薛宁抬起头,双手掌心的位置渗出血珠,心慌慌的抓住九叔的手。“九叔,我们去医院,马上去好不好。”

    “不用了。”九叔抽回手,颤抖的摸了摸她的头,虚弱闭上眼。“答应九叔一件事。”

    薛宁咬着唇,使劲点头。

    “我不许你跟澳门荣家的人有来往,今后无论是谁让你赌,死也不能答应。”九叔的嗓音很轻,缺了食指的左手颤巍巍的握成拳头。“我死后,把我葬到你爷身边去吧。”

    “好。”薛宁没有哭,只是红了眼眶,安安静静的跪着。

    九叔喘了一阵,眼睛朝着窗户的方向,幽幽叹气。“你爷说我天生贱命,生下来爹妈就走了,还不学正道,没事就跟人干仗。你不知道,你爷年轻那会,干仗的时候比谁都狠。”

    “他护犊子。”薛宁想笑,想假装九叔还好好的,闲了就说以前的旧事,可是无论怎么努力,脸上也挤不出半分的笑意。

    九叔笑了下,呼吸愈发的弱了。“薛家屯那会好几百户人家,说到你爷没人不怕的。他砍我手指头,我没怪过,赌这东西确实沾不得。”

    “我不赌,我上了大学,有正经工作。”薛宁再次去抓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握紧。

    过了今天,她今后想再牵九叔的手,怕是只能在梦里。

    “昨晚,我梦到小武了。”九叔说完这句,紧闭的双眼滚下两行浊泪。“我死撑着,就是怕你爸的案子是人寻仇,知道不是,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人哪,不能做一点错事,否则睡不踏实。”

    “跟你没关系,是来盗墓的人做的,人全都抓住了。”薛宁咬了咬牙,努力装出很轻松的模样。

    九叔含笑应了一声,虚虚的喘着气沉默下去。

    薛宁跪着不起来,绝望的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流失。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能送一程,让九叔没有遗憾的离开,已经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九叔走的很安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就像小时候给她讲故事那样,累了便睡过去。

    薛宁颤抖松开手,抓着炕沿站起来,缓了缓又疼又麻的双腿,麻木打开一旁的柜子。

    里面有九叔老早准备的寿衣,他昨晚跟苏先生喝酒的时候,说起过。还说他把墓碑都准备好了,走了就直接入土为安。

    除了寿衣,柜子里有镇上那套房子的房产证,有他留给自己的嫁妆,有爷爷奶奶的遗照,还有她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所有的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

    薛宁把寿衣取出来,放在他身边摆好,转身去外屋打水,准备给他净身装殓。

    苏先生就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张了张嘴复又沉默下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薛宁冲他点了下头,抿着唇开门出去,径自去了村东头的村长家,告知九叔已经没了的消息。

    难过到麻木,便会忘了疼。

    薛宁至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安静的安排着后事,一件都不假手他人。

    崔立珩是块十点回来的,薛宁隔着车窗,看到荣先生在车里,想起九叔临终遗言,客气上前。“他走了,先生请回。”

    荣先生怔了许久,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机械开门下去。“我给他上柱香就走。”

    薛宁没拦着,只是在他进去之后,眼神空洞的望向车后的某一处。

    她好像看到了一道不可能出现在这的身影,等她仔细的再看,刚才的位置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顾旭白,真的是你找来了么?薛宁难过的在心底问了一句,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回走。

    想也知道不可能,顾老先生不是第一次软禁他,眼看案子就要公之于众,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顾旭白自由。

    九叔的葬礼很简单,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点都不用薛宁操心。

    风水先生挑了两个时间,一个是下午,一个是隔天中午。

    薛宁遵从九叔遗愿,选了下午的那个时辰,亲自盖上第一捧土。

    九叔孤独了一辈子,最亲的人是如父亲一般将他养大的爷爷,如今做了伴,怕是不会再寂寞。

    薛宁在墓前跪了一个多小时,天要黑了才被苏先生拖回去。联系好的那人知道家里在办丧事,临时住在镇上,准备隔天再过来。

    进屋坐下,薛宁喝了口水,努力扯出一抹笑。“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苏先生最了解她,越是这样,他越不安。

    薛宁假装不懂他的心思,放下杯子就去洗手吃饭,顺便开了手机的流量上网。

    早上遇袭的事,让她极度不舒服。

    登陆微博小号,挨个翻了下媒体的官微,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别的媒体官微没什么动静,但环球转了一则来自bbc的报道,称海警船深夜拦截豪华游轮,疑似最大的文物走私案主犯落网。

    点开链接,薛宁看了下内容,发现字里行间都在影射这件事跟海城顾家有关,眼皮不由的跳了跳。

    退出网页链接,薛宁仔细辨认转发时间,发现是昨天下午转的,随即起身往外跑。

    顾旭白他真的来了,她没有看错。

    门外静悄悄的,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薛宁跑到路中间,撕声力竭的在黑暗中大喊:“顾旭白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出来见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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