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机耗尽终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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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贵乍一听金阿嬷的话完全是一头雾水,本能的想问林老嬷,可林老嬷没来。

    倒是有村里人见林贵茫然无知,这才热心的将事情始末都讲了一遍。

    林贵还没听完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不对,等对方一说完,更是神色大变。他从两家族里的处置态度觉察出了蹊跷,只怕李水莲失踪绝非被卖那般简单,但此时林贵还没想到别的,只以为林福又和李水莲闹了起来,失手把人给打伤或打死了。

    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与林正说晚点儿来接人,便不顾金阿嬷的阻拦匆匆赶往族长家。

    林贵见了三叔公,先是对于自己这么晚才回来的一番解释,然后问起林福李水莲之事。林贵不同于林正,三叔公自然不能含糊敷衍,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了。

    “什么?!”林贵简直不敢置信,这时他倒宁愿是林福失手将人给杀死了。

    “族里也是没办法,这事儿怎么也不能传出去,否则不说别的,你还怎么去县里读书?怎么跟人结交应酬?咱们家的小哥儿都不用嫁人了。”三叔公又说:“我让人关着林福也是不得已,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三叔公的意思,他很可能在……”林贵没点明,但彼此都清楚,县城的马家可不好惹。李水莲留在外面就是个隐患,可他们又没能力把人抓回来,再憋屈也得忍。

    林贵理解族里对此事的处置,但还有疑问:“三叔公,金阿嬷那边不知情可怎么办?让他一直这样闹也不好。”

    “金阿嬷那个人,最是贪财,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去马家找莲哥儿一起享福,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原本李家那边是有人看着他的,只是和林福不同,也不好把人关着,今天就被他跑出来闹了。”三叔公也无奈,不到万不得已,族里绝对不会同意把李水莲的事儿闹开。

    林贵一路皱着眉离开,先接了林阿爹,然后才回到家里。

    此时林老嬷也从村里人口中得知了林福的事儿,见他回来就急的不行:“阿贵,族里怎么能把阿福关起来呢?他虽然有时候胡闹些,可绝不会干出格儿的事,李水莲又不是个吃亏的,哪能被阿福给卖了,指不定就是不愿过苦日子自己跑了。”

    尽管歪打正着的猜对了,可林贵却不能说,依照林老嬷疼爱林福的架势,知道真相了肯定要闹。林贵哪里料到回来后面对的局面这么复杂,烦心的很,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回自己屋子去了。

    林老嬷很不满其对自己弟弟之事的冷淡,但又不敢说什么指责的话,怕把大儿子惹得不高兴了。林老嬷暗暗打算着,等到过两天农忙了,自己偷偷去看看小儿子,关了几天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晚饭时,林阿爹说起自家的地请了族里的人代收,若是收花生,工钱就给花生,收玉米就给玉米。因为正值农忙,要分出人来给他们家干活,工钱比平时略高一些。

    林老嬷一听就不乐意:“这事儿我不同意,我们家又不是没人……”

    “我已经跟族里说好了。”林阿爹神情冷淡,说完就扭头不再理会。

    “阿贵,你看你阿爹,咱乡下人哪有请人干活的,那么多钱呢。”林老嬷向林贵诉委屈。

    林贵却看出林阿爹被家人伤了心,再说先前家里跑的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哪天回来,眼看庄稼熟了,也不能不收,这么决定也在理。他实在懒得理会自己阿么的愚昧,以前就算了,现在他是一点儿意外都不能有,阿么一定不能拖他的后腿。

    林贵将林老嬷带出屋子,安抚一番,令其接受这件事,又说:“阿么,我知道你担心阿福,若是想他了,就去看看,但是千万不能将他放出来。他万一要是跑去了县城,被人发现跟我的关系,那我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都没了。”

    “阿贵,他是你弟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尽管知道小儿子不争气,可听着林贵这么说,林老嬷还是很不舒服。

    “阿么,我没别的意思。宋家你知道吧?我与宋家大公子关系很好,宋家小公子对我也有几分亲近之意,若是我成了宋家儿婿,别说考秀才,将来做官都不难。”林贵迫不得已说出这件事。

    “真的?”林老嬷两眼放光,惊喜交加。

    “我还会骗你?但是宋家不知道我先前娶过亲,如果宋家小公子认定了我,那时再慢慢儿透露出来,也不妨事。所以阿么,你千万看好了阿福,这事儿若是成了,阿福想娶个什么样儿的小哥儿都不成问题,到时候我还会接你和阿爹一起去县城享福。”林贵为了稳妥,给林老嬷画了个大饼。

    “哎哎哎,你放心,我知道的。”林老嬷连连点头,一扫先前推搡憔悴,仿佛明天就是好日子一样精神焕发。

    林贵了解自家阿么,见他如此,略略放了心。

    现今正是花生玉米相继成熟的时候,村子里忙碌起来。林正家的水稻尚且没成熟,给李阿嬷家帮了几天忙,然后便将沙地翻了一遍,种下了两亩白萝卜,一亩辣椒,剩下的地就空着。接下来便在家忙着摘花生,一边摘一边晒,还要一边往外卖,毕竟那么多花生家里的仓房也放不下。

    他们家的花生很不错,不愁卖,几经商谈,价格也不错。以往花生价格按照质量好坏在六到九文之间浮动,他们家花生收的早,又颗粒饱满出油高,所以收的是九文一斤。家里的花生要留着榨油、做种,预留出地亩税,再一个,乔墨觉得自家花生这么好,多留些也能做了花生类的小吃食放在铺子里卖,因此最后卖掉了四亩花生,得了十一二两银子。

    他们家的花生产量或许不如别人家,但胜在花生长得好,价格上有了弥补,最后反倒比村中大多数人家出息更多。

    李雪几个人因农忙,近几天也不过来了,乔墨有了更多空闲时间。

    这天一大早,杨老汉家又送来一大桶牛奶。牛奶不能放,他便准备做牛奶糖,可细一想,糖果的量已经不少了。蓦地想到可以将牛奶放在空间里,空间保鲜,不用担心牛奶坏掉。转而又想到,何必存放牛奶,不论是糖果还是糕点全都能做出来,糕点放在空间不是一样保鲜?尽管空间不是很大,但放这些还不成问题。

    前些时候没想到,白白浪费了时间。

    林正本来在劈竹篾,见他要做点心,就过来帮忙打下手。

    乔墨今天主要做的是需要牛奶的糕点,牛奶蜂蜜麻花和小蛋糕。

    麻花做的容易些,配料都容易找,家里就有。先取足够分量的面粉,加入适量的白糖和盐搅拌,再放鸡蛋和蜂蜜。另一边,林正装了一大海碗牛奶在炉子上热了,放入曲子粉,权作酵母粉使用。然后将其倒入调和过的面粉,加花生油,揉成面团,放着饧一会儿。饧好后,将面团分割成大小均等的剂子,制作出一个个麻花,灯锅里油烧至四五分热便下麻花,用中小火油炸,炸至颜色金黄便可。

    厨房里飘散着浓浓的香气,油香、奶香、蜂蜜香。乔墨不等放凉便尝了一个,味道实在不错,表皮微焦,内里绵软香甜,不止口感好,又能垫肚子。

    接着又做小蛋糕。

    蛋糕之前实验过,这次可算是很顺利。蛋糕做的并不厚,不足两厘米,只要掌握好火候,出锅后将一整张蛋糕切成均等的方块,到时候在两块中间抹上果酱。先前买了很多水果,果酱的制作也不难,量足够用。

    蛋糕一次做了很多,直到将牛奶用完。

    时间已经不早,要做果酱得等明天了。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别家忙着下地,林贵却租了车,带着林阿爹去镇上再找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瞧瞧。林老嬷没跟着,嘴上说要去地里看看,今天族里要帮他们家收花生。林贵也没多理会,只以为是阿么抠门的性子犯了,怕别人多拿了他家的花生。

    等着林贵走了,林老嬷却没去地里,而是去了祠堂院子边的屋子。

    说起这间屋子,当初林福和李水莲就是在这间屋子被发现并闹起来的,现在族里将它闲置了,堆着杂物。林福被关了几天,一开始还闹腾,后来就没整天躺在那里把李水莲骂了一遍又一遍。

    “阿福,阿福。”因为村里人家都在地里忙,林老嬷过来没人发现。

    “阿么?!”林福惊喜的扑到门边,但因为门从外面挂了锁,无法打开。隔着门,林福不住的诉苦,直说的林老嬷心疼的不得了,这才问:“阿么,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我受不了了,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像坐牢似的关着我。”

    “阿福,你把李水莲怎么样了?真把人给卖了?”林老嬷也想放儿子出来,可他说没用,族里压着呢。

    “李水莲那个水性杨花的*!他敢偷我的钱!”偷人与偷钱,在林福这儿显然是钱更重要,他还心心念念去赌坊翻本儿呢。正因为他这么说,使得林老嬷错过了得知真相的机会,不等林老嬷再问,林福急切的央求道:“阿么,你放我出去吧,我知道李水莲在哪儿,我把他带回来,族里见到人就不会再关着我了。阿么,阿么你帮帮我,我不要在这儿‘坐牢’,不然我肯定要死的。”

    林老嬷本就宠溺他,被他这么一哭求心里又软又乱,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阿福,这事儿是族里决定的,要不、你告诉族里人在哪儿,让他们去找。”林老嬷倒是想放儿子,可族里的威信摆在那儿,春阿嬷直到现在还每天要在祠堂跪上两个时辰呢。

    “阿么,我早说了,族里根本不信,反而认为我说谎。阿么,儿子以前是混账,可这回说真话都没人信了,我只有亲自把人给找回来才能证明我没说谎啊。”林福见林老嬷有所松动,连忙更加努力的游说,积攒了一辈子的脑子和口皮子都用在这儿了。

    最终,林老嬷被说动了,没有钥匙,便找了块石头将锁砸了。

    林福一出来,形容邋遢,神情憔悴,的确像是受了一番苦头的样子。林老嬷最后一点犹豫都消散了,心疼的抱着林福只掉眼泪,听见他嚷饿,忙将他带回去,杀鸡做饭给他吃。

    林福在屋子里转了转,又从林老嬷口中得知林贵和林阿爹都出去了,便起了心思。趁着林老嬷在厨房里忙活,悄悄进了林老嬷的房间,在其平时放银钱的大箱子里一通翻找,找出一个布包,里面有四五两的碎银子和一些铜钱,林福全都拿了,又把林老嬷平日里舍不得戴的一对银镯子也拿了。这之后还不满足,又摸到林贵的房间,在其的衣箱里翻出六七两碎银。

    等着饭菜做好,林福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狼吞虎咽,等林老嬷去厨房洗碗,他便悄悄溜出家门,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村。

    林老嬷忙完才发现林福不见了,村子里到处找不到,猜着人是跑去县城了,顿时心慌又担心。

    林贵回来就见其心神不宁的在院中走来走去,一问,林老嬷没个主意就说了。林贵一听就变了脸色,想着林福即便再想去县城,没钱有什么用?又不是个吃苦的。紧接着赶紧回房查看自己的东西,果然,衣箱子里的银子都不见了。

    林老嬷见状,这才意识到不对,也回房查看,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混账小子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林老嬷大哭起来,又是恼恨儿子偷钱,又是担心儿子在外吃苦。

    林贵却是脸色阴晴不定,原本一个李水莲就够头疼了,又加上个林福,谁也说不好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没理会林老嬷,甚至忘记了林阿爹还在车上,三两步跑出院子,去找族里的三叔公。

    此时,在上林村的村口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的护院,穿着姿态都不同常人。因着农忙,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只一些小孩子在村头玩儿,见了气派的马车个个跟着瞧新鲜。

    马车顺势停了下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侍掀开车帘子问为首的一个小孩儿:“林贵家住在哪儿?帮我们引个路,这两块糕给你吃。”

    柱子看着那漂亮的糕,口水直咽,忙点头说道:“我带你们去。”

    于是那两块糕点就塞到了他的手里。

    周围的小孩儿们全都围了过来,个个都想吃,偏生柱子舍不得分出去,再说也不够分啊。这时又一只手伸了出来,一只洁白的帕子上整齐的放着好几块同样的糕点。

    “别抢,每人一块,都有。”

    这么一边发糕点一边走,小孩子们嬉嬉闹闹,很快就到了林贵家门口。

    马车停了,可马车里的人却没立刻出来。

    “小少爷,咱们不下去吗?”阿乐小心的问。

    宋菡脑子里还回想着大哥告诉他的那些话,那些关于林贵的真实情况。

    当时他满心震惊,根本不能相信,所以才执拗的决定亲自来看一看。然而真到了地方,他却茫然了。他不过是对林贵有些好感,哪怕那些事情是真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现在再回想,林贵对自身的情况说的十分模糊,总是让人领会成另一种意思,即便戳穿了,对方也没说谎,只是自己误会。

    想到这一点,宋菡便生出了怨气,难不成真如大哥所说的那样,林贵一直是在有意接近自己?还偏偏做出正人君子模样,引得自己主动去接近他,简直可恶!

    宋菡想立刻就掉头离开,又觉得不甘心,他堂堂宋家的小公子,就被一个伪君子给骗了不成?

    “小少爷?”阿乐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免担心起来。

    “回去!”最后,宋菡到底是压住了愤怒,毕竟他是宋家公子,一言一行皆牵连着宋家,看错了林贵已经险些酿成大祸,再也不能依着性子做出有损宋家声名的事了。再者,林贵敢做这样的事,那就得做好被宋家报复的准备,即便他不动手,爹和大哥也不会轻饶了他。

    林老嬷本是听见动静出门来,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家门前,正打算问呢,马车又走了。林贵回来的很晚,两人说到林福起了争议,使得林老嬷也忘了陌生马车的事,林贵由此对宋菡来过一事毫不知情。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只是林贵在外人眼中做着孝子,心里却实在煎熬。

    昨日他去找三叔公商量林福与李水莲的事,三叔公说眼下各家都忙,无人可派,等忙过这几天就从族里找两个人与他一道去县城,先把林福找回来。至于李水莲,两人商量着以金阿嬷病重为由,不知李水莲能否回村,两人心里都没底,毕竟连消息怎么传到李水莲耳中都不知道。

    这天林贵去刘大夫家取药,临出门时想起身上没钱,便朝林老嬷说道:“阿么,拿点钱,阿爹的药用完了。”

    林老嬷就听不得钱字,嘟嘟囔囔的就说着没钱,又说:“凭什么只我们花钱,林正也是他儿子,他老子伤了,他也得出钱。人我们照顾,钱他来出,这才公平。”

    “我可没脸去,要去你去!”林贵脾气也上来了。

    本来他从小就没干过什么活儿,近两天没日没夜的照顾林老爹,早就又累又烦。先前被林福偷了所有积蓄,又提心吊胆怕自己真实消息败露,这会儿林老嬷又闹起糊涂性子,疲惫烦躁担心一股脑儿涌上来,令他直想吼两声发泄。可他不敢,左邻右舍挨的近,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一贯温和有礼读书人的做派,哪能轻易毁掉。

    “反正阿爹的药不能断,这药你去拿。”憋着一口闷气,抬脚回房,将房门狠狠摔上。

    林老嬷张着嘴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才叹口气,嘟囔着一车轱辘的话往村子西边走去。

    乔墨见到林老嬷,听了来意,不等林正张口就答应下来:“阿爹伤了,我们也是做小辈的,自然该尽份孝心。继阿么放心,阿爹的药钱我们来出。”

    “还是乔哥儿明白。”林老嬷没想到一说就成了,立刻满脸是笑,心里盘算着要多少钱才好。

    不等想明白,乔墨又说话了:“继阿么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让阿正去刘大夫那儿拿药,直接给阿爹送去。”

    “啊?”林老嬷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脸色就变了。没想到乔墨想的周全,彻底断了他的小心思,知道再说也弄不到钱,只得不甘心的走了。

    乔墨见人走了,这才与林正说道:“刚才他以为我真的给钱,眼睛都亮了,可见想钱想的狠了。昨天他趁没人将林福放走,我估摸着,林福没空着手走,指不定从家里摸走了多少钱,不然哪有钱进赌坊。他这也算自作孽,就是苦了阿爹。”

    “阿爹是真的灰了心了。”林正之前照料时就看出来了,林阿爹虽只是摔了腿,看上去却像是全没了精气神,眼睛里尽是暮气和死气。林正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是想着,若以前阿爹没那么宠那三个人,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

    乔墨不由得想起原本的父亲,淡淡说道:“自作自受罢了。”

    已是正午,家家户户做起午饭,炊烟袅袅。

    一辆马车进了村子,村头玩耍的孩子们见了全都围上来,等着来人问路好得糕点吃,显然是记得昨天的好事儿呢。柱子年纪大些,又长得最健壮,孩子们都是以他为首,所以他在最前。

    马车停了,没有糕点,却是下来一个人。这人一身圆领袍服,三十五六,白净俊朗,脸上带笑,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不时敲敲手心儿。柱子曾在镇上念过一年私塾,觉得这人就像学堂里的先生,因此尽管对方看着亲切,却绷紧了皮不敢造次。

    “请问一声,这儿可是上林村?”周鸣笑问。

    “是,是上林村。”柱子很紧张,忍不住问:“您、您是先生吗?”

    周鸣轻笑,越发显得温和亲切:“对,我是学院里的先生,你可以称呼我周先生。我来上林村找个人,他在县里的鹿鸣书院读书,叫林贵。是你们村的吧?”

    “你也找他啊。”柱子惊讶了,想着读书真了不起,一面又忙抬手指道:“他是我们村的,前两天刚回来呢,周先生我带你去。”

    “有劳。”周鸣笑着点头,也不上车,就这么徒步走着,马车则慢慢儿的跟在后面。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村里人大部分都在家,听见村子里有马车声和孩子的闹声就出来看看。一看,孩子们围着个陌生人一股脑的全都往林贵家去了,好奇心一起,有些人干脆端着饭碗就去看热闹。

    周鸣不像一般的读书人那般迂腐板正,一面走一面和孩子们说话,将林贵家的事打听的越发详尽清楚,温和含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色。看到村民们出来围观,也不恼不嫌,含笑一一点头示意,甚至问几句农事。

    村民们本来还猜着来人身份,也没指望着能亲近,却没料到对方这么的亲和,还愿意与他们说话。于是一来一去就说上了,由此,村民们也打听清楚了来人身份,竟是县城最大书院里的先生。

    有人就问了:“周先生,什么事儿值得您亲自跑一趟啊?林贵是学生,有话也该是他去听训才对嘛。”

    其他村民立刻附和,先生夫子在他们眼里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别说使唤学生,哪怕打骂都是应该的。

    周鸣正等着这话呢,闻言便是一叹,摇了摇头:“书院一直教导学生们谦恭仁德,何曾想过书院里竟会出这样的学生,实在让人震惊愤怒又失望。我这次是代表书院前来,须得和林贵面对面的说。”

    村民们先是一愣,接着回过味儿来,炸了锅了。

    不管是幸灾乐祸、不可置信,还是担忧关切,个个都想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能劳动的书院的先生亲自跑到家里来处置?再听先生口气,事情很严重啊。

    此时已到了林贵家门口。

    林贵心情烦闷,借口看书躲在屋内没出来。林老嬷做着饭呢,听见动静出来一看,竟来了那么多人。林老嬷心里犯了嘀咕,自家又出什么事了?怎么他都不知道呢。

    有村里关心林正的村民忙将周鸣的身份说了,催着发愣的林老嬷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喊林贵呀!”

    林老嬷回过神,连忙边跑边大喊:“阿贵!阿贵快出来,你们书院的先生来了。”

    林贵乍听见喊声以为听错了,待放下书出来,一眼就看见自家院子里站着个面熟的人。等认出来人,林贵满眼惊讶,立刻迎了上来,执礼拜道:“学生林席文拜见周先生。不知先生到来,学生有失远迎,望先生见谅。”

    周鸣打量眼前的人,若不知其底细,乍一看确实像个谦恭学子。

    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放着好好儿的书不读,尽摆弄些小聪敏妄图走捷径。

    此时林贵心里七上八下,不住的猜测周先生前来的目的,隐隐有丝不详。

    周鸣虽不足四十岁,可却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曾在国子监任教,后来不知何故到了鹿鸣书院,据说是和院长私交颇厚。初时有不少人慕名拜访,可大多被其一顿嘲讽批判灰溜溜的离开,这才使人想起他往日的传言。都说周鸣是笑面虎,看似温和亲切,实则最是清高傲气,等闲瞧不上任何人,也极厌恶读书人行谄媚龌龊等事,一旦撞在他手里,可不管什么人,准落不下好来。

    “我哪里是你先生,不须如此,我周某人可教不出你这样有本事的学生。”周鸣温和的笑容里吐出的却是讽刺。

    林贵面色一变,猜测成真,不禁心里慌了:“学生……”

    周鸣摆摆手,不愿听他辩解,直接说道:“身为读书人却没该有的品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在家种地,起码也是脚踏实地用双手挣口饭吃。鉴于你德行严重缺失,有损书院声誉,因此往后你不必再去鹿鸣书院读书了,另择他处吧。”

    “先生,学生到底做错了什么?”林贵脸色惨白,犹不死心的追问。

    周鸣瞥他一眼,讽笑道:“自己做的事要我来说?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自为之吧!”

    之所以周鸣不详说,乃是因为牵涉到宋家,未免有损宋家声誉乃至宋小公子的名声,对外只透出其嫌贫爱慕抛弃糟糠等事,且称是有人匿名举报才查证的结果。再者,这样含糊其辞,让人在猜测的同时越发觉得事情定然非常严重。说穿了,周鸣最看不上的便是抛弃糟糠,林贵刚好犯了他的忌讳,兼之与宋家有私交,便讨了这件差事亲自来走一趟,也是想亲眼看看骗了小宋菡的人究竟什么样儿。

    不得不说,这林贵却是有几分可取之处,可惜心不正。

    林贵尽管勉力坚持,一双颤抖的手仍是泄了心绪。他知道,一定是他娶过亲又和离的事被宋家知道了,也只有宋家才有能力直接将他从书院中赶出来。一旦鹿鸣书院不要他,那县城里的其他书院同样也不会收他,谁会和宋家作对?

    读了这么多年书,眼看着就要摆脱农家门户,怎料一朝巨变,眼前竟是绝路了。

    不读书做什么,去种地吗?

    惨然一笑,林贵脚步蹒跚的回到房里,一声不吭的便倒在床上,昏过去了。

    周鸣此时却是心情大好,也不管村民们还在震惊之中,施施然的拨开人群,打算登车返城。在放下车帘子时突然看见一个人,惊诧中忙又把帘子掀起来,可却再也找不到那人。

    “难道眼花了?”周鸣喃喃自语,又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最终只能当眼花了。

    乔墨住的偏,等知道林阿爹这边有热闹时已经来晚了,好戏都演完了。原本还有些失望呢,却无意看见李雪在林家邻居的院子里朝他招手,便过去了,于是便听见这家的小孙子柱子讲了一遍故事,顿时便对那位不曾谋面的周先生钦佩赞叹不已。

    真乃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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